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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举手之劳,既然你没事,就快点离开吧。”吴鸣微微一笑,笑容很平淡,那是他对于陌生人释放出最大的善意。
他做事,往往不图回报,只是出于本心罢了。他早已不再是尚书府的公子明遥了,但幼年的良好家教,会伴随他一生,哪怕他已经抛去了原本的身世和名字。
说完这一句,他就转身,临走前还不忘捡起角落里的年货,走了一段路,才感受到身后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好像是跟自己同路了很久。
他回过头去,一看,却是讶异至极。跟着他的不是别人,还是刚才那个姑娘,这下子,他才看清此女子的长相,紫色衣裙,粉色小坎肩,纵然还有些狼狈,但长相不俗,尤其是那双猫儿般的媚眼——不过,让他真正觉得有些古怪的是,很少有陌生女人头一回见到他,眼神不流露出半点异样的,但是在这个姑娘的眼里,他看不到对他容貌的半点畏惧。
“这位公子,你……还未告诉小女子你的姓名呢,我想改日到你府上拜访……”女子将一丝发丝拨到耳后,弯唇一笑,俏丽明艳的脸上,还有淡淡红潮。哪怕飘着毛毛雨,她还是追来了,也不知为何,追随着吴鸣昂扬高瘦的背影,让她觉得无论如何都不想停下脚步。
吴鸣礼貌地回应一句。“小事而已,雨马上下大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家吧。”遇到一个不怕他容貌的女子,的确很少见,但他并不会因此而生出任何邪念,更不会期待别人如何感谢他。
说完了,自己的小院子就在不远处,他依旧从容地往前走去,雨水渐渐打湿了他的头发和棉袍,却无损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清贵风华。
只是让他更惊讶的是,当他推开门时,发现那姑娘居然定定地站在小雨中,动也不动,他刚才不是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吗?哪有人要追着报恩的?
可是,光看那女子的装束,也知道她至少也是小富之家的小姐,绝非是寻常的姑娘,或许他应该送伞给她,出于君子之礼,但清醒的神志却又告诉自己,她虽然不是少女的年纪,但梳着的发式却是未曾出嫁的样式。
对于一个黄花闺女,他不该再有更多的对话了,免得被人撞见,对她的清誉不好。
就在他关门的那一刹那,女子突然快步朝他走来,用力敲着他的门板,鼓足勇气说道。“公子,我叫洪锦儿,刚才真的谢谢你,如果没有我,我肯定要被人欺负了……或许我说这些,在你看来逾矩了,但请你听完好吗?我今年二十一岁了,公子的人品和胆识,我很欣赏,不知你是否娶妻……”
吴鸣听的一头雾水,但到最后,如果他还不明白这个姑娘的意思,那就枉费他是个读书人了。
但,就算是民风开放的北漠,也很少有这样因为一面之缘就自报家门,甚至表露自己好感的女子。
门背后,迟迟没有传出任何回应,哪怕半个字也没有,洪锦儿一颗心悬在半空,七上八下,这或许是他此生做过最大胆的事,但奇怪的是,她莫名的感受到有些兴奋。
难道真是因为年纪大了,就饥不择食了?她娇羞地捂住脸,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个小院子,固然比不上那些豪宅,但这个院子却给她一种素净清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而她甚至觉得自己并不会厌恶住在这里生活。
门,在下一瞬打开了,吴鸣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递给她一把素面黑伞,然后,再度把门关上。
洪锦儿愣了愣,也不知这什么意思,倒茶她知道是赶人,送伞也是这样的意思吗?可是,他到头来也没有说,他家里有没有妻子啊!
过了一会儿,两个丫鬟匆匆小跑过来,拉过撑着黑伞的洪锦儿,期待地问道。“怎么样?小姐?此人人品好吗?脾气学识如何?您中意吗?”
“哎呀,都是你们出的馊主意。”洪锦儿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的木门,依依不舍地离开,有些羞恼地瞪了丫鬟一眼。
“二奶奶都说了,洪家好不容易摆脱了吴世勇那个混蛋,也算是小姐的福分。以后小姐的婚事,就让小姐自己选择,只要对方的人品好,有担当。这不,奴婢才想出这个法子,看看有谁会英雄救美,伸出援手吗?”其中一个绿衣丫鬟伶牙俐齿地笑道。“刚才走过那么多人,就这个公子站了出来,小姐觉得他好吗?”
吴鸣不知道,洪锦儿没他想象中的那么柔弱,她是洪家二房嫡女,恰巧还是他刚才说起的洪家险些被太妃亲戚吴世勇强抢的那个民女。因此,刚才听到吴鸣那么说的时候,洪锦儿心情很是激动。
她从几年前就帮家中打理矿山的事情,比一般的小姐胆子更大,若是平时遇到有人调戏,她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而那个好色的登徒子,的确是她故意撞到枪口上去的,就算最后吴鸣不出手,到时候丫鬟小厮也会过来把人赶走。毕竟,现在洪家帮皇家开矿,在京城名气也不小。
她因为被吴世勇的纠缠而耽误了出嫁的最好年纪,如今二十一岁,至今还不知自己的夫婿身在何方。
吴家被连根拔起之后,洪家被打压的生意也渐渐起色了,按理说,像洪锦儿这样的身世和容貌,再怎么也不至于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
但事情就是这么古怪,大半年过去了,还是无人登门求亲,家里的长辈急了,偏偏又不舍得把大龄的锦儿嫁给别人当妾室,可是年纪相仿的贵族子弟,多半都已经成亲,或者有了婚约,一下子,就把洪锦儿推入了尴尬的境地。
最后,长辈也不得不放话,只要锦儿找个人品绝佳的男人就好,不求门当户对,只求能在一年内把锦儿嫁出去。
所以,一切都是她的试探,想看看是否有人愿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小姐,那位公子长相如何?是否一表人才?刚才奴婢在远处看着,公子的背影很是伟岸啊。”小丫鬟叽叽喳喳,宛若麻雀。
洪锦儿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这把黑伞,雨越下越大,她刚才的一席话是发自肺腑,却也着实让人难以接受吧。
毕竟,这世上都是男人上门求亲,哪有好人家的姑娘一路尾随,当着男人的面求婚,像什么话?他该不会认定她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闺女,甚至肯定有些难以启齿的隐疾,才会如此唐突吧!
回到洪家在京城的别院,洪锦儿一整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她也不知那个面目称不上好看甚至有些丑的男人,为何就那么让自己牵肠挂肚。她十来岁就帮洪家矿山做事,家族的生意也曾出面打点,无论是底层的还是贵族男人,她当真见了不少,却从未有一人,给她这种特别的感觉。
容貌好看的男人,固然容易先入为主,让人心情愉悦,甚至产生倾慕之情,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皮相尚可的富家子弟伤害了许多无知少女的心了。
但是一个容貌不佳,甚至毁了容的男人,应该让人退避三舍,甚至做恶梦吧。
可惜,她每每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他挺拔高瘦的身躯,尤其是那双眼睛,坚定又深沉,仿佛蕴藏着时光沉淀下来的力量,至少,他的眼神很有历练,也让她相信,此人有着许多故事。
一个人有没有学识,其实一张嘴,就能听得出一二。虽然他们的对话不多,但洪锦儿明白,他绝不是一个大字不识一个,没读过书的男人,相反,他是个正人君子,礼貌中透着疏离,送伞给她,却不多话,是因为他深知男女之防。
因此,她不怪他冷淡地关上门,反而常常看着那把黑伞发呆,伞是很普通的伞,甚至有些旧了,伞面是纯黑色,没有半点花俏的装饰,就连伞柄也是,因为用了很多次,而变得光滑。
那把伞,多像他那个人啊。穿的衣裳很寻常,不带半分华丽,但整个人却不像很多干粗活的男人那么邋遢,他身上的气息是干净清冽的,递给她黑伞的时候,她甚至留意到他的手,线条异常漂亮,更像是文人的手。而他之所以住在那么不起眼的村庄上,那个小院子却有别于其他人的屋子,透着些许雅致和古典,可见他绝非平庸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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