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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说说,何等谋划?”屈原等不及春申君说完了。
鲁仲连痛饮一碗烈酒,嘴一抹低声说了起来,一口气竟说了小半个时辰。三人都很激奋,又商议了诸多细节,不觉已到了月上中天。屈原兴奋难耐,抱来大堆树枝干柴又点亮了篝火。春申君笑道:“噢呀屈兄,你可有新诗,吟诵一篇了。”
“老伯伯诗念得好哩!”小越女高兴地笑了起来。
“也好,”屈原笑道,“常年在山,做得一篇《山鬼》,我便唱来。”
“老伯伯唱,我来吹埙,楚歌是么?”小越女从随身袋中拿出一只黝黑的陶埙,轻轻一触嘴唇,埙音飞了起来,与寻常埙音的呜咽低沉大是不同。
“好埙!”屈原起身一声赞叹,挥舞着褴褛的大袖,脚下猛然一顿,起舞高歌:
若!有人兮山之阿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
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
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
东风飘兮神灵雨
雷填填兮雨冥冥
猿啾啾兮又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
思公子兮徒离忧
石磊磊兮葛蔓蔓
君思我兮何超远
若!春兰兮秋菊
长无绝兮终古——
歌声随着埙声,飘飘去了。屈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方才的激奋荡然无存。鲁仲连与春申君也是良久默然。小越女唏嘘不止,抹着泪笑道:“老伯伯,这山鬼是个女鬼,找不见她钟爱的公子了,对么?”
屈原骤然大笑,摇摇晃晃地跌倒在了篝火旁。
春天的郢都,水门内的小船又泊成了诱人的风华。
连接街市的那道白石桥行人如梭,时有商旅走来呼唤船只出城,码头总有一阵热情温馨的吴侬软语荡漾开来。时近正午,白石桥过来了一队甲士,匆匆封住了街市一边的桥头。紧接着一队挑夫上了石桥,后面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中年人,丝衣华丽腰悬长剑,马后又是两名带剑武士,气势与寻常商旅大是不同。这班人马一出现,码头的船工们顿时骚动起来,相互观望,几乎是永远挂在脸上的笑容倏忽消退,非但没有人上前延揽生意,反而是一片惶惶不安。
“侬看看,官府又要送货出城了。”
“一钱不给,还是远水,谁个去了?”
“有谁欠官府劳役了?趁早上去应酬,免他瞎点我等。”
“弗为弗为,谁欠劳役,还不找死了?”
正在此时,那个华贵的中年官员走下石桥,傲慢地向码头一挥手道:“王宫运货,顶替劳役,谁个愿去了?”连问三声,没有一人回答。官员脸色骤然涨红,向后一招手:“来人!给我点出四条大船,谁敢违抗,立杀无赦!”桥上甲士轰然一声拥来,便要下码头强点船只。
突然之间,船工最后边一人高喊:“我等六船愿去,弗要点了。”
官员一阵大笑:“就说嘛,偌大楚国,没有顺民了?”又骤然拉下脸对着船工们吼道,“尔等本是吴越贱民,日后若再不敬重大楚官府,船只一体烧了。教尔等冻死饿死,葬身鱼腹!听见了么?”
船工们死死一片沉默。官员正要发作,那几只划过来的大船上一个黝黑精瘦的汉子在船头拱手笑道:“上大夫何须与吴越贱民计较?请上船便了,今日正好顺风!”官员立刻阴云消散,变脸笑道:“一个船工,你如何知道本官是上大夫了?”黝黑汉子极是恭顺地笑着:“靳尚大夫是大楚栋梁,天下皆知。我等山野庶民,如雷贯耳。”官员极感受用,大是感叹:“我靳尚有如此口碑,上天有眼也。来人,赏船家赤金一方!”
靳尚身后一个武士喊一声:“船家看好了。”嗖的一声凌空掷过来一个金饼。黝黑汉子受宠若惊,忙在船头踉跄来接,不防一步滑倒,扑通一声与方金一起落水,引得周围船家一片大笑。待黝黑汉子水淋淋爬上船来,靳尚高声笑道:“不打紧,到了王后别宫再赏你一个。”落汤鸡一般的黝黑汉子连忙拱手惶恐道:“小民原是学过几日功夫,想在大人面前露一手,不想却栽了,见笑见笑。”靳尚大笑道:“好,不用勘验,便是你这几只船了,你要真有功夫,本官还不用你呢。”笑罢转身下令,“来人,货物上船。”
片刻之间,货物装满了四只大船。靳尚指着两只空船矜持地下令:“押船甲士一只船,本官一只船,上。”二十多名甲士拥到了最后的船上,靳尚却与自己的两名护卫一匹骏马上了黝黑汉子精致的乌篷小舟。黝黑汉子惶恐笑道:“大人,船小不吃重,大人宝马能否……”靳尚一挥手道:“你两个下去,上那只大船。”两名护卫稍有犹豫,靳尚脸色一沉:“下去!你俩合起来还没这匹马值钱。它是王后的宝贝,明白么?”护卫诺诺连声,连忙下了小船挤到大船上去了。
“开船了——”黝黑汉子一声唱喝,满载甲士的大船悠然出了码头,之后四只货船,最后是黝黑汉子的乌篷小舟。奇怪的是,码头上所有观望的船家都没有那一声热切的顺风辞,只是冷冷地看着船队出了水门,进了水道,始终没有一个人说话。
船队出了水门,黝黑汉子一声长呼:“官府货船,扯帆快桨——”载货大船的船家与桨手们“嗨”的一声应答,各船大帆倏忽扯起,桨手们也齐齐地甩开了膀子划水,船队满帆快桨,片刻漂进了云梦泽北岸。不想一进云梦泽汪洋水面,吃重货船便悠悠地慢了下来。黝黑汉子喊了一声:“桨手们歇歇乏,上大夫要在前方漫游散心,我在前面等了。”说罢大橹猛然一划,乌篷小船走云一般掠过船队悠然去了。
大船水手们齐声高喊:“老大好身手!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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