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氏有兵权,我王家还掌握着国库呢!”王桧挺直腰板,声音虽低,却透着世家子弟骨子里的傲气,“你也不去户部打听打听,如今是谁在当家理事?是我王氏!兵权固然慑人,可这天下运转,漕粮税赋,哪一样离得开钱粮?离得开我王氏?”
他越说越气,仿佛真被魏长乐那番“欺软怕硬”的评价刺痛了自尊。
魏长乐见状,心中暗笑,面上却依旧平静,重新坐下,缓声道:“如此说来,王兄是愿意帮忙了?”
王桧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这是激将法,粗劣得很!”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但你难道不晓得,如今朝野上下,多少人希望摘心案尽早了结?周兴和京兆府那帮人虽然不干好事,但他们迅速抓到‘凶手’结案,反倒顺了大多数人的心思。这时候你去翻案,岂不是逆势而行?”
魏长乐微微偏头,羊角灯的光从他另一侧脸颊滑过,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些:“当真顺了‘大家’的心思?王少卿,你觉得我魏长乐敢在此时插手此案,真是我一人胆大包天,不知死活么?”
王桧闻言,瞳孔微微一缩。
他紧紧盯着魏长乐的眼睛,那双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深邃难测。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击中了他,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他凑得更近,几乎是耳语般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宫里……?”
“我可什么都没说。”魏长乐立刻截住他的话头,神色恢复成一片云淡风轻,仿佛刚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他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才慢悠悠道:“不过话说回来,若此事我真能查出点什么眉目,回头若有些许功劳……王少卿今日若肯援手,这份人情和功劳,自然也有你一份。我魏长乐从不亏待朋友。”
王桧沉默了。
魏长乐的话,虚虚实实。
激将法是明摆着的,但关于“宫里”的暗示,却可能是真的。
否则,以魏长乐现在的处境,贸然去动一个由京兆府和独孤氏背景的人经手的案子,确实太过冒险。
如果真有上面的意思……那就不一样了。
这或许不仅不是麻烦,还是个机会。
王氏虽显赫,但在神都,多一份圣眷,总不是坏事。况且,若真让魏长乐欠下大人情,日后或许有大用。
再者,正如魏长乐所说,周家乃至独孤家,固然势大,但他王氏,又何曾真正惧过谁?方才那番话,虽有被激的成分,却也是实话。在神都这盘棋上,王氏自有其底气和棋路。
思及此处,王桧心中已有了决断。
他脸上重新堆起惯常的、略带圆滑的笑容,呵呵一笑,拍了拍魏长乐的肩膀:“你看你这人,就是性子急。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人情功劳,多见外。不过就是接几个歌伎问个话嘛,小事一桩,有什么为难的?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魏长乐脸上露出诚挚的笑容,拱手道:“那就多谢王兄了!这份情,我记下了。”
“不过要快,今晚就要见人!”魏长乐补充道,语气坚决。
“好!”王桧一拍大腿,不再犹豫,“就今晚。我这就让马车调头,先去你府里。我写了帖子,立刻让我的管事持我的名帖去潇湘馆要人。”
他稍顿,又想起一桩细节,“只是……临时相邀,又是晚间,潇湘馆若推脱,或香莲本人不愿……”
“所以需借你太常寺少卿的官威。”魏长乐接口道,眼神锐利,“帖子需写明是‘征召’献艺助兴,而非寻常邀请。你太常寺本就执掌礼乐,有从民间甄选乐工、考评音律之责。征召官伎或民间善乐者临时应差,以备宫廷庆典或贵戚宴享所需,名正言顺。谁要是抗命,那就是怠慢官家,和宫里过不去。潇湘馆的鸨母是个精明人,知道轻重,不敢硬扛。”
王桧点点头,这理由倒是充分,也不易惹人话柄。
“有理。我让管家机灵些,带上两名府中健仆,务必把人请来。态度客气些,但意思要传到。”
说完,他不再耽搁,立刻屈指敲了敲车厢壁,对外头扬声道:“改道!不去醉月楼了,去崇仁坊,原太医院柳府,如今的魏大人府邸!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