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呵——”
一声轻笑才突然打破了凝滞。云月笙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唇角越扬越高,最终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来。
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沁出眼角,在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刺耳。
“云曦琅——”
少女忽然俯身逼近,冰冷的唇瓣几乎擦过他的耳廓。呼出的白雾像淬毒的蛛丝,缠绕在他冻僵的颈侧。
“你该知道我骨子里流着怎样的毒。”云月笙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在刀锋上磨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个人……那么我一定会提着她那颗血淋淋的头颅,亲自送到你面前——!”
话音未落,素色广袖已挟着风雪旋身而去。她翻飞的衣袂扫过积满落雪的青砖,溅起细碎的冰晶,仿佛地狱红莲在雪地上绽开的刹那芳华。
身后的云曦琅却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那笑声在风雪中绽开,带着咳血的沙哑,却又异常温柔,“你不会有机会的,笙笙……”
深宫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熏笼里飘出的龙涎香与窗外凛冽的风雪仿佛两个世界。
云月笙端坐在霍太后对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盏壁上的缠枝莲纹。
霍君华今日的话格外多,从繁琐家常说到前朝政变,语重心长得像是位被伤透了心的长辈。
暖融融的炭火也将老人家的银发映得格外慈祥,可那些字句落在云月笙耳中,却只渐渐化作嗡嗡作响的杂音。
她本该如往常般依偎在皇祖母膝头撒娇,此刻却只觉得那声音像夏日的蝉鸣,吵得叫人心烦意乱。
少女烦躁的蹙眉,满脑子都是云曦琅方才的那席话,不断的在脑海中回荡,回荡,再回荡。
直到霍君华突然话锋一转,布满皱纹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手背,“好月儿,你可知这半年来……市井间都在传些什么?”
殿里静得能听见雪压竹枝的簌簌声。
老人家的指尖微微用力,每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针般。
“他们说太子性情大变,执意拒婚皆是因为——”两人身侧的珠帘被风吹得轻响,她的声音也又轻又缓,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生了不该有的妄念,爱上了自己的堂妹!”
云月笙手中的茶盏突然从颤抖的指间滑落,在波斯地毯上滚出深色的水痕。
“噗嗤——”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唇角肆意的扬起。可那双琉璃似的眸子里,却结着薄薄的冰霜。
“这等荒唐的市井流言……”她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漫不经心的戏谑,“皇祖母也信?”
霍君华却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眼眸深沉如古井。她伸手抬起少女的下颌,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信。”
一个字,重若千钧。
“……”云月笙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像夕阳沉入了远山。
“焉鹤年近二十三了,”霍君华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孙女光滑的下巴,声音又低又缓,“身边莫说红颜知己,连个贴身侍婢都不曾有过。”
“这二十余年里,能近他身的,唯有你一人而已。月儿,你当真不明白皇祖母的意思吗?”
纵使即便不是男女之情,对于云曦琅而言,云月笙也肯定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特殊存在。
所以——她才是如今唯一能拿捏住云曦琅的关键所在。
“这与我何干?”
云月笙却猛地偏头挣脱霍君华的手,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浓密的长睫垂下,在眼下投出一片叛逆的阴影。
霍君华见状刻意放软了姿态。她轻轻拉过云月笙的手,掌心温暖干燥,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恳切,
“好月儿,你就当帮祖母这个忙。去劝劝你哥哥,让他莫要再倔了。”
她说着,从腕上褪下一只通透的翡翠镯子,不由分说地套在云月笙纤细的手腕上。那翠色在烛光下漾开一泓春水,映得少女的肌肤愈发白皙。
“你哥哥受了小人挑拨,要与亲人决裂,眼下,也只有你了。”霍君华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只要你肯开口,哀家想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