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琅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一颤,唇角扯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低声呢喃着,“不是小孩了……你不是小孩了……”
好半晌,他都在失神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要将每个字都揉碎在唇齿间。
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里,也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的熄灭,就如同烛火在风中摇曳,最终却尽是归于沉寂。
云月笙见状蹙起眉头,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声音却愈发清冷,
“你想做圣人……”
“你也能做圣人,但圣人也要懂得审时度势。否则功败垂成,史官的笔墨喉舌之上是不会为一个失败的太子留情的,你届时大概会连最后的体面都求而不得。”
云曦琅闻言沉默了,长睫低垂,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将所有的情绪都藏进了那片阴翳之后。
“呵——”云月笙看了他半晌,最终只是轻叹一声,抬手执起了温好的药碗。素白手背轻轻贴上碗壁试过温度,这才将药盏端到他唇边。
可云曦琅却并未就着她的手饮用,而是抬手接过碗盏。他的动作刻意而疏离,连指尖都小心地避开了触碰,仿佛她是什么灼人的焰火,挨到一点都会将皮肤燎起刺痛的伤痕。
云月笙的眸光也随之一暗,如同被乌云遮蔽的月色。
她声音里凝起寒意,“所以接下来你待如何?真要亲自领兵出征?”
云曦琅仰头兀自将汤药一饮而尽,浓褐药汁在唇齿间漾开了化不掉的苦涩。
他还是垂眸回避着云月笙的视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空碗边缘,“是……这是我眼下唯一的出路。”
宗、宋两位相公接连被打压,他在朝也是日渐孤立,举步维艰。
若再这般僵持下去,恐怕不止他身后的臣子会被倾覆,就连边境的战局也会被带累。所以他只能选择走,暂时的偃旗息鼓。
“云曦琅,不要总把所有人都搁在自己前头。”云月笙眼底泛起寒星,“这世上谁都可以死——当然,除了你和我以外。”
“所以你其实还有其他的选择,”她眼波流转,忽然凑近了几分,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诡谲的阴影,“留在上京城,慢慢的,装作不经意的,将那些反对你的人……一个一个统统都杀掉!”
“傻笙笙。”云曦琅下意识抬手,却在触及少女发丝前骤然收回,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鲜血浇灌不出太平盛世,杀戮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良策。”
他望向窗外雾蒙蒙的夜色,声音渐渐沉定,“百仞之松,本固于下,而末不槁于上。我要做的从来不是铲除某个世家,或是清除哪个政敌。”
烛火在男人眼中一下又一下的跳动,映出了他深处不灭的光,“而是要让这个王朝,真正迎来破晓天明的那一日。”
“你有没有想过……”云月笙纤眉紧蹙,指尖一点点陷入掌心,“自己之所以被逼到这般境地,正是因为你那套行事准则从一开始就错了?”
“或许你是对的。”云曦琅的声音飘忽如雾,“可那从来不在我的选择之列。”
“那是因为你过于执着问心无愧的选择——”云月笙的齿间沁出了许多冷意,“而那些人,包括我,要看见的都只是实实在在的结果!”
云曦琅闻言忽然抬眸直视她,眼底似有星火在燎原,“结果本就是在选择注定的轨迹。笙笙,哥哥有自己的路要行。可以道途绷摧,纵使前路尽毁,但,此志不渝——!”
云月笙先是一怔,随即便怒极反笑起来,眼尾都染上了绯红:
“从前我总以为,那些世家勋贵就像嗅到血腥便死不撒口的饿狼。可现在我才明白——”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云曦琅,你才是那条咬着执念不放的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