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垂,长安城褪去了白昼的燥热,晚风拂过坊墙瓦舍,带来一丝难得的清凉。
永乐坊内,一座清幽雅致的宅邸灯火通明,正是新任太常卿崔颢的府邸。
一辆华贵的马车在府门前停稳,崔府管事早已得了信,恭敬地将京兆尹韦陟迎了进去。
庭院深处,崔颢身着一袭宽松的家常袍服,早已等候在花厅。
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眼神中透着一股文人特有的清高,但此刻却满是笑意。
“韦公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崔颢拱手相迎,姿态放得很低。
前年冬天,崔颢从安南都护任上被召回长安,本以为能得到重用,却被扔在散骑侍郎这个闲职上坐了两年的冷板凳。
每日上朝,不过是跟在几个尚书身后充当背景,连句正经话都插不上。
直到今年四月,棣王李琰因主持薛皇后的祭奠礼浪费无度,被皇帝免去太常卿之职。
崔颢这才走了大运,捡了个漏,一跃成为九卿之一,执掌太常寺。
这其中的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深知自己根基尚浅,急需在朝中寻得强援,而手握京畿大权的京兆尹韦陟,无疑是分量最重的盟友之一。
“崔卿客气了。”
韦陟笑着回礼。
他身材中等,面容方正,一双眼睛深邃而睿智,仿佛能洞察人心;看似随和,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两人分宾主落座,侍女很快奉上了新烹的香茗。
茶雾袅袅升起,客厅内芳香四溢。
崔颢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知韦公深夜到访,所为何事?若有能用得上崔某的地方,但请吩咐,定不推辞。”
韦陟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崔卿快人快语,那本官也就不绕弯子了。”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崔颢:“仁德皇后仙逝至今已有一年半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长久无主。
中宫之位空悬,于国于家,皆非幸事啊。”
崔颢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韦陟的来意。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闲聊,而是关乎国本的大事。
他不动声色地附和道:“韦公所言极是。只是,此事乃陛下家事,我等外臣,不好妄议吧?”
“此言差矣!”
韦陟摆了摆手,语气加重了几分,“册立皇后,乃是安天下、定人心的国之大典,岂能仅仅视为陛下家事?
如今后宫虽由贤妃娘娘掌管,诸事井井有条,但名不正则言不顺。长此以往,恐生变数。”
话说到这个份上,崔颢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贤妃娘娘,不就是自己的堂妹崔星彩吗,难道韦芝想要替妹子出头,将她推上皇后之位?
崔颢试探着问道:“那依韦公之见……”
韦陟终于图穷匕见,一字一句地说道。
“本官以为,贤妃娘娘出自博陵崔氏,家世清贵,入宫以来贤良淑德,协理后宫亦是风调雨顺,深得宫中上下敬服。
如今放眼后宫,再无一人比娘娘更适合正位中宫。
我打算找个机会,联合几位同僚,一同上奏,恳请陛下册立贤妃娘娘为新皇后。”
这个念头崔颢不是没有过,但只是偶尔在心底一闪而过,从未敢深思。
博陵崔氏虽然是天下名门,但这些年声势已大不如前。
在朝中做官的除了自己这个太常卿之外,还有自己的叔父崔文焕,仗着国丈的身份在朝中担任正四品的谏议大夫闲职。
若是族中能出一位皇后,那整个家族的地位将瞬间拔高,成为无可争议的顶级门阀。
这对崔颢个人,对整个博陵崔氏,都是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