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从正在浣洗的脏衣服堆里站起身,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对着廊下那几个嚼舌根的丫鬟大声道:“不许你们说少爷坏话!少爷就是少爷!你们懂什么!”
那几个丫鬟没料到这不起眼的小丫头竟敢顶撞,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哄笑起来,声音更加尖利刻薄:“哎哟,哪来的野丫头,主子都不吭声,轮得到你吠?”
“就是,一个下贱胚子,护主护得倒挺紧,可惜啊,你那主子自己不争气……”
“他不是!”小橘气得浑身发抖,小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少爷就是最好的!你们……你们坏!”
争吵声引来了管事嬷嬷,劈头盖脸将小橘训斥了一顿,说她不懂规矩,冲撞府里的姐姐们。小橘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挨着骂,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发了白。
回到屋里,顾川靠在冰冷的炕上咳嗽,脸色灰败。
小橘连忙跑过去给他拍背,递上温水。
“怎么了?”顾川喘息着问,他听到了外面的吵闹:“你眼睛怎么了?”
小橘用力摇头,脸上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声音却哽咽沙哑:“没事,少爷,外头风大,吹迷眼睛了。”
她低下头,继续用力搓洗盆里那堆似乎永远洗不完的衣服,冰冷的皂角水刺痛了她冻裂的手指。
她不能哭,不能让少爷担心。
少爷的身子还没好利索,这府里又冷又坏,她得护着他,就像小时候他偶尔护着她那样。
起初的日子,靠着老管家带来的那点微薄积蓄,加上国公府每月象征性给的一点份例,虽清苦,倒也能勉强度日。
老管家像一棵老树支撑着这个小院,里外操持,尽力将少爷护在羽翼之下。
他教少爷识字,教他看账,也教小橘一些简单的规矩和女红。
然而,这棵老树终究敌不过岁月的侵蚀和这深宅的寒意。
在一个同样寒冷的冬天早晨,老管家没能再起来。
他走得很安静,像一片枯叶飘落尘埃。
老管家一走,这偏院最后一点微弱的屏障也消失了。
府里的管事立刻以用度紧张为由,裁撤了院里本就形同虚设的粗使丫鬟。
接着,每月的份例银子开始以各种名目克扣、拖延,送来的米粮、炭火更是少得可怜。
少爷顾川却似乎对这一切浑然不觉,或者说,他选择了某种逃避。
他变得沉默寡言,常常独自一人溜出府去,有时一整天不见人影。
小橘不知道他去哪里,也不敢多问。
她只知道,少爷回来时,身上常常带着酒气,眼神空洞,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
少爷需要钱。
这个念头在小橘心里扎了根,她开始拼命地找活干。
浆洗房永远有洗不完的厚重衣物,冰冷刺骨的井水把她的手冻得通红肿胀,布满裂口。
厨房需要人手劈柴担水,沉重的斧头和装满水的水桶压得她稚嫩的肩膀生疼。
绣房里最繁复费眼的针线活,她也咬着牙接下来,常常在昏黄的油灯下绣到眼睛发酸流泪,只为多换几个铜板。
每一个铜板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攒起来,藏在贴身的小布包里。
当少爷默不作声地站在她面前,伸出手时,她总是毫不犹豫地把那些带着她体温和汗水的铜钱放到他掌心,然后看着他默然转身离开的背影,心底某个角落会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又被一种固执的‘有用’感压下去。
只要少爷需要,她什么都能做。
日子在劳碌和少爷飘忽不定的行踪中缓慢流逝,直到有一天,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像石子投入死水潭——国公府的大小姐沈矜雪,据说与顾川少爷有了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