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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脸色难看起来,冷笑道:“去别处访仙,说得轻巧!金桂观老神仙为何要限定年龄?你竺奉仙会不清楚?再耽搁个两三年,你这孙女还修个屁的仙,即便碍于大泽帮的情面,让她进了仙家府邸,估计也只能当伺候别人的丫鬟婢女了吧。仙家修道最无情,要我教你竺奉仙这个道理吗?”
竺奉仙脸色阴沉。
便是那位看似“娇憨”的圆脸少女,都黑了脸。
她并非纯粹武夫,而是一位三境练气士。
虽然那老妪眼拙,看不出这一点,但是少女自己心知肚明,修行路上,越是年少之时,耽搁两三年光阴,可能成了中五境练气士后,就需要耗费几十年光阴才能找补回来。
用爷爷竺奉仙和大泽帮那位军师的说法,她是百年一遇的修道良材,可惜大泽帮武库仅有一部帮助跻身中五境的仙家秘籍,品相相当不俗,可是如何成为一位餐霞饮露、御风万里的地仙,那本道书,出自青鸾国历史上某座香火已断的仙家,却未记载,应该只是内门弟子的修行之法,唯有成为嫡传,才可以修习本山秘术、祖师堂传承。
裴钱蹲在陈平安身边,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种唇枪舌战最有意思了,比她小时候在南苑国京城街边看妇人互挠还带劲。
陈平安有些担心,双方都不是省油灯,就怕他们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石窟就这么点地儿,躲都没处躲,刀剑无眼,难道还要他现在开口提醒,让大泽帮和胭脂斋两伙人出去打不成?
陈平安叹息一声,站起身,径直从两伙人之间穿过,走到石窟门口,双指捻出那张藏在袖中的半张挑灯符,再次燃烧起来,一朵金黄色的小火苗,哪怕是如此之大的风雨中,依旧如和煦春风里的小草,悠悠然摇曳生姿,然后陈平安转头笑道:“这场雨下得古怪,这股非同寻常的阴煞之气,从开始下雨直到现在,一直绵延不绝,极有可能是藏在暗处的练气士鬼祟所为。看情况,金桂观的神仙们暂时仍未出手,所以你们此次登山去往金桂观,路上一定要小心,江湖恩怨,不妨暂时放在一边,终究是两位姑娘近在咫尺的修道之路,更加重要,这一登山,差不多就算是走在修行路上了。”
陈平安看了两位少女各一眼,缓缓说道:“脚下修行之路,何必越走越窄?若是相互看不顺眼,大道如此宽阔,各走各的就是了。”
竺奉仙笑着点头,“这位公子所言甚是,希望以后有机会来我大泽帮做客,竺某人定当摆出一大桌接风宴。”
虽然是些客气话,可这句由老魔头竺奉仙亲口说出的客气话,最少在青鸾国江湖,还是值不少真金白银的。
白发老妪瞥了眼陈平安手中的那张黄纸符箓,微笑道:“公子这番金玉良言,我们家清城一定会铭记在心。”
鹅蛋脸少女对陈平安嫣然一笑。
陈平安指尖的那张阳气挑灯符已经燃烧殆尽,金色火苗随之熄灭,陈平安搓了搓指尖,笑了起来,“有人说过,行走江湖,拳高不出。做了神仙,术高莫用。”
圆脸少女笑问道:“敢问公子,是哪位高人说的?”
陈平安回答道:“一个朋友。”
自称“晚上”的圆脸少女伸出大拇指,啧啧道:“服气!”
名为“清晨”的鹅蛋脸姑娘,对那个年轻人的身份有些好奇。
竺奉仙和胭脂斋老妪对视一眼,都是老江湖,一切尽在不言中。双方这点小过节,比起各自晚辈的修道,不值一提,哪怕心怀芥蒂,在登山顺利进入金桂观之前,双方确实需要做到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路上一旦有了危险,说不定大泽帮和胭脂斋还要精诚合作、同舟共济。
陈平安转头望向外边。
大雨依旧声势惊人。
不知道藕花福地如今是什么时节?
也不知道那边如今的天下十人,有哪些?不过国师种秋,湖山派掌门俞真意,鸟瞰峰陆舫肯定都位列其中。
不知道那条巷弄的宅子,有没有张贴上崭新的门神和春联?
陈平安轻轻叹息。
摘了竹箱后,这会儿陈平安,就只背着那把老龙城苻家假借范峻茂之手、补偿给他的半仙兵,“剑仙”。
陈平安仰起头,望向漆黑一片的雨幕高处。
当年懵懂无知,记得那会儿有个戴斗笠牵毛驴的家伙,“吹牛”说他的剑术,大雨之中,泼水不进。
如今就连他陈平安都可以做到了。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成为真正的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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