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一眼认出这个从树林里钻出来,邋里邋遢的男人是谁时,心里并没有太过意外,毕竟在我已经在后山这片地界遇到过他。但是,这个时候,在现在这个位置碰到他,却隐隐有些怪异。
我狐疑地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番。这里离之前“老祖”唐零待过的那片小树林,还有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他深更半夜的在这里干什么?!还有,他身上背的又是些什么东西?!
道长——?!在我认出对方的同时,老爸也借着电筒光,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他惊愕地问道:这么晚了,您……这是在干什么呢?!
“嘿嘿嘿……”,面对老爸的疑问,这个形容枯槁、浑身泥污的男人却发出了一阵低沉而沙哑的笑声。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树林边缘的阴影里,背着那副背架,慢慢站稳了身子,然后,缓缓抬起了头。
“老道”!果然是“老道”!
手电筒的光清晰地照在他的脸上,尽管布满污垢,但依稀能看出其下的五官轮廓。
但是,比起上一次在小树林里见到他时,他的模样更加凄惨了。整个人仿佛又缩小了一圈,显得更加干瘦,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赘肉。他的双眼浑浊不堪,眼神涣散,仿佛失去了焦点。
他就那么咧着干裂起皮的嘴巴,脸上挂着痴痴的憨笑,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望着我们。
在手电惨白光亮的照射下,他那张污浊的脸看着惨白惨白的,有些瘆人。
乍一看清“老道”这副样子,我们几个人心里都有些发毛,不约而同地齐齐向后退了一步,与他之间又拉开了一点距离,警惕地望着他。
老爸紧握着手电,光柱不敢有丝毫偏移,牢牢地锁定在“老道”身上,再次沉声问道:道长!您在这林子里干什么呢?!
“老道”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老爸的问题,或者说,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老爸身上。他脖子有些僵硬地偏了偏脑袋,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越过了站在最前面的老爸,径直落在了被老爸下意识护在身后的巧儿身上。
“嘿嘿嘿……”,他脸上依旧挂着痴痴傻傻的笑容,对着巧儿说道:无隅小师叔,早啊!
早——?!我疑惑地看着“老道”,心里想着:“老道”别不是有些问题吧?!这个时候,招呼什么“早”啊?!
巧儿闻声,抱着“狗蛋”从老爸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看着状若疯癫的“老道”,脆生生地问道:道隐,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怎么背了这么多东西啊?!
“老道”缓缓地扭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向了道一宫的方向,嘴里答非所问地喃喃低语道:塔要起了……,路要通了……,要飞升了……,回去就好了……,回去就好了……。
塔?!路?!飞升?!“老道”说的是“毕方塔”吗?!他这是怎么了?!我感觉“老道”今天的行为举止、言谈神态都明显异于往常,整个人看起来神经兮兮的。上次见他,虽然也很古怪,但至少还能正常对话啊!
我暗自思忖道:他别不是真的疯了吧?!
站在一旁的赖樱花听到他说的话也觉得十分奇怪,她惊讶地瞟了我一眼,跟着朝前走了一步,语气尽量放得平和了些,试探着问道:道长,您刚才说什么……路要通了?!什么要飞升了?!您能说清楚点吗?!
“老道”对赖樱花的问话似乎充耳不闻,他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一回头,注意力忽然又被巧儿怀里的“狗蛋”给吸引了过去。
只见他似乎认真地瞅了两眼“狗蛋”绑着夹板的前腿,跟着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在自己破烂不堪的道袍怀里摸索了一阵,跟着掏出来了一块约莫巴掌大小、黑乎乎的东西。
他伸手就递向巧儿的方向,嘴里痴痴地笑着说道:嘿嘿……,小狗儿……,吃,吃了……,吃了小腿儿好得快……。
说也奇怪,原本在巧儿怀里还算安分的“狗蛋”,似乎听懂了“老道”的话,嘴里立刻发出“呜呜”的低咽声,身子在巧儿怀里又开始使劲挣扎扭动,仿佛迫切地想要跳出去,冲到“老道”面前,去得到那块黑乎乎的东西。
天色太暗,那个东西看着又是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
巧儿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她把“狗蛋”的身体抱得更紧了,同时侧过身子,将“狗蛋”转向另一边,自己却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老道”手里那块不明物体,问道:你那……拿的是什么东西啊?!黑乎乎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道”手里依旧执拗地举着那块黑东西,没头没尾、前言不搭后语地又对着巧儿的方向,说道:今天是你……,明天是我……。
后天——。他说着说着,忽然把脸又转向了我,嘴里缓缓说道:后天……也许就是“财神爷”——。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接触到我视线的那一刻,似乎极其短暂地凝聚起一丝难以捕捉的清明,但瞬间又消散于无形。
他究竟在说什么东西?!说得颠三倒四,含糊不清,让在场的所有人听了都感觉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话虽然说的是疯疯癫癫的,但是又能够认出我和巧儿,让我对自己的判断也产生了怀疑。
我的眉头不由一皱,刚想开口问个究竟。
“嗷呜!”巧儿手里的“狗蛋”忽然发出一声急切的低鸣,趁着巧儿注意力被“老道”的话所吸引,一个使劲,竟然猛地从巧儿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
“狗蛋”!巧儿惊叫一声,想要伸手抓住它,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噗——!”只见“狗蛋”三条腿着地,那条打着夹板的右前腿滑稽地翘着,一瘸一拐,速度却不慢地奔向了“老道”!
“汪汪!”
它跑到“老道”面前,仰起头,朝着他叫了两声,然后居然努力直起了身子,端端正正地坐在“老道”面前,嘴里吐着长长的舌头,双眼死死地紧盯着他手中那块黑乎乎的东西,似乎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