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我没能等到它留下种子就给摘了。
那时我还小,目之所及尽是罂粟花,没见过什么世面,对于油菜花的了解只在母亲的只言片语中,我本想安慰她的。
现在想来,我那时的谎言好生稚嫩。
长大后我才知道,油菜花和罂粟是不一样的,油菜花很高,比那时的我还高,是沾不到脚上去的。
母亲死后不久,我被扔给保姆和家庭教师照顾,老教师对我很好,教给我很多东西,后来我父亲为人挡枪,死了,那个老教师就是偷袭的人,被发现是警察卧底,也死了。
都死了。
好的,坏的。
讨厌的,不讨厌的。
我一个人固执己见地长大,长成了毒窝里格格不入的异类。
遇到叶警官,轻而易举就被策反,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800块,跳楼价。
没有这800块,无偿地付出,那便是馈赠,是奉献,有了这800块,便只能算作交易。
像我这样的人,身上流着毒贩肮脏的血,哪里能和那些警察一样去奉献被歌颂啊?奉献这个词,太过美好伟大,总让我有些畏畏缩缩。
所以我选择交易。
现在我也快死了。
我不后悔那时逃走了又掉头回来,我特别后悔弄死沈泽时没有记得补刀。
我死得太过轻于鸿毛,死后还不得安宁,要被沈泽这个变态纠缠一辈子。
不行。
沈泽不配。
14
我忽然爆发出一阵力气,推开他跌跌撞撞跑到外面,跌进花丛里。阳光普照的好天气。
我想,就算要死,也要死在蓝天白云之下,而不是浓酸、腐尸和败类的身边。
沈泽眼底有一瞬间的慌乱,好像被抛弃的小狗,接着便被山雨欲来的浓墨覆盖,走到我身旁时还带着腥甜的血的气味,捏着我的下巴,「岑凝,你想离开我跑到哪去?」
我安静地注视他。
脑子忽然清醒起来,飞速转动。
或许,他也不是那么坚决地想要弄死我,那一瞬间慌乱无措的眼神,暴露了他深藏的犹豫。
他铁了心要弄死我,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用教训叛徒的一幕来警告我呢?死人需要被警告吗?
爱一个人便是丢盔弃甲。
连沈泽也不例外。
只有死路时我便坦然赴死,可还有一线生机,我便要努力绝境逢生。
沈泽见我不言不语,低下头与我对视,手上的力道大得好像恨不得把我骨头捏碎,「回答我。」
我眼睛一眨,滚烫的泪珠就顺着光滑的脸颊滴落,带着温度渗进他的指尖。
「沈泽,我好疼。」
「我想起了我的妈妈,还有爸爸,还有……」我小声说,「沈泽,我好难过。」
我柔顺的黑发铺散在罂粟花丛里,此刻脸色必定是苍白的,盈着泪光,孱弱无害,与艳丽妖红的罂粟形成鲜明对比,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声音软而娇,压抑着太多委屈。
话不多,但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直击他的心弦。
让他想起自己同样早逝的母亲,激起隐晦的同病相怜感。让他想起我那后来追悔莫及,想我母亲想到发狂的父亲,暗示这就是他以后的下场。
惹他怜惜,惹他后怕。
织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缠住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