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我们各怀心事。手机响了,是田磊。我接了电话,按下免提。
“姐,爸妈在你那儿吧?跟他们说,彩礼还得加两万,女方家要求的。”田磊的声音理所当然,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我冷冷地问:“钱从哪儿来?”
“爸妈不是还有点养老金吗?先借我,以后还他们。”
“田磊,你三十三岁了,不是十三岁。”我尽量保持冷静,“彩礼我们一分不加,你自己想办法。”
“田颖你什么意思?那是我爸妈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田磊顿时炸毛。
“那你又为爸妈做过什么?”我反问,“你只知道索取,有没有想过爸妈以后怎么生活?”
“那不是有你吗?你是女儿,养老本来就是你的事!”田磊理直气壮。
我直接挂断电话,从后视镜里看到父母震惊而痛苦的表情。那句话终于被摆上了台面——儿子继承家产,女儿负责养老。多么讽刺的传统。
回到家,周涛不在。桌上留了张纸条:出差三天,勿念。简洁得像商务函件。
那一周过得漫长而压抑。我请了年假,陪父母办理各种手续,带他们熟悉城市生活。他们像两个迷路的孩子,在车水马龙中不知所措。母亲总是紧紧抓着我的衣角,父亲则一言不发,眼神里满是迷茫和失落。
我带他们去公园,看其他老人下棋跳舞;去菜市场,教他们认电子秤和二维码支付。他们学得很慢,常常一个简单的操作要反复教很多遍。母亲总抱歉地说:“老了,不中用了。”父亲则更加沉默。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起夜时发现父亲独自站在阳台上,望着老家的方向。月光下,他的背影显得那么孤独和无助。我突然意识到,对于父母来说,失去的不仅是安身立命的房子,更是与过去生活的一切联系。他们被活生生从熟悉的土壤中拔出,移植到这片钢筋水泥的森林,无所适从。
第三天,周涛回来了。他给我父母带了些特产,态度温和却疏离。晚饭后,他把我叫到卧室,提出了一个让我震惊的建议。
“小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周涛说,“我联系了一个朋友,他在老家县城有个空置的房子,可以便宜租给爸妈。那里环境熟悉,生活成本也低。”
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不是要赶他们走。”周涛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对老人来说,回到熟悉的环境会更舒服。我们可以经常回去看他们,生活费我们出。”
那一刻,我百感交集。周涛的提议看似体贴,实则还是不愿与我父母同住。但扪心自问,现在的状况对每个人都是折磨。
“让我想想。”我说。
周末,我开车带父母回了一趟桂花屯。老屋已经有了新主人,我们只能远远望着。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依旧枝繁叶茂,只是再也不属于我们了。
母亲默默垂泪,父亲则一直盯着那扇斑驳的木门,仿佛想将上面的每一条纹路都刻进记忆里。
“爸,妈,周涛有个建议。。。”我艰难地开口,转达了他的想法。
出乎意料的是,父母没有反对。母亲甚至如释重负:“小周考虑得周到,在县城好,离老家近,熟人又多。”
看着他们眼中的期待,我明白了——他们和我一样,在这座城市里感到窒息。这里不属于他们,就像老屋不再属于他们一样。他们成了无处扎根的浮萍。
回到城里,我开始帮父母物色县城的房子。周涛也积极起来,甚至主动提出承担全部租金。我们的关系有所缓和,但那条裂痕依然存在,像是修补过的瓷器,看似完整,轻轻一碰就会再度碎裂。
就在我们即将签租房合同的前一晚,一件事改变了一切。
深夜,手机铃声急促响起。是田磊的女友打来的,语气惊慌失措:“姐,磊哥他。。。他出车祸了!”
我们连夜赶到医院。田磊醉酒驾驶,撞上了护栏,双腿骨折,还有内出血。手术室外的红灯亮得刺眼,父母瘫坐在长椅上,面如死灰。
“病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但血库ab型血不足。”医生出来说。
“抽我的,我是ab型。”父亲颤巍巍地站起来。
抽血时,父亲因情绪激动和体力不支,突然晕倒了。检查结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父亲已是肝癌晚期。
一夜之间,天塌了。
母亲承受不住打击,高血压发作住进了医院。我像个陀螺一样在三个病房之间旋转,办理各种手续,支付医疗费用。周涛请了假,默默帮我处理各种杂事。
田磊手术后醒来,得知父亲病情后,第一句话是:“我的房贷怎么办?下个月就要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