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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草鞋少年离开屋子没多久,青衣少女一跺脚,就要跟上去,被从阮师变成阮师傅的中年男人喊住,正色道:“秀秀!你若是现在掺和进去,只会帮倒忙,害了那个陈平安,到时候才真正是万劫不复。”
阮秀没有转身,只是猛然转头,黑亮的马尾辫,在空中甩出一个漂亮弧度,少女眼神凌厉,语气近乎苛责道:“爹,刘羡阳的事情你也没掺和,结果又如何了?”
男人欲言又止,最后仍是忍住没有泄露天机,沉声道:“相信爹,现在的你,对那个少年最大的帮助,是尽量告诉他一些这座小洞天的秘密和规矩,要他争取在框架之内行事,天时地利人和,能够多占一样是一样。”
阮秀似懂非懂,犹豫不决。男人挥挥手,耐着性子叮嘱道:“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是我阮邛的女儿,那泥瓶巷的少年,他丢入池塘的石子再大,溅起的水花有限,不会惊扰到水底的老王八,这就意味着万事可以周旋,可是你阮秀不一样。记住喽,每逢大事有静气,要你多读书多读书,总是不听!心性连一个陋巷少年也比不上,亏你还是修行之人。”
男人其实最后这句话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没办法,到了自家闺女这边,汉子总管不住最后一句肯定拆台的言语。好在这回少女竟是没有觉得如何委屈,快步跑出屋子,留下一个心情复杂的男人。
本名阮邛的男人挑了张凳子坐下,握住高大少年的手腕,一团乱麻的脉象,糟糕至极。本就心情不太好的汉子愈发脸色阴沉,大发牢骚道:“齐静春也真是的,正阳山如此投机行事,就算没办法按照规矩,将其驱逐出境,好歹也给点教训,杀鸡儆猴,即便杀不得,打几下有什么问题?要不然接下来此方天地不断有新人涌入,更加鱼龙混杂,还不得乱套?怎么,是想着反正没几天就要卸任,大不了就留给我一个稀巴烂的摊子?说好的读书人的担当呢……”
蹩脚老郎中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绝对不插嘴,以免惹祸上身,老人只敢在心里不断腹诽,说好的每逢大事有静气呢?
阮邛发完牢骚,最后叹息道:“你齐静春如此束手束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前边的话,你可以当做耳旁风,这句话,可别漏掉不听啊。”
杨家铺子的老掌柜,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偷听,闻言后顿时拜服,心想不愧是下一任坐镇洞天的圣人,这脸皮都能挡下飞剑了。
阮邛突然望向老人,问道:“只听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他娘的还没有人嫁人啊,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啦?”
老人实在是憋了半天,忍不住想要说几句良心话了,要不然就对不起自己铁骨铮铮的风骨,于是壮起胆子说道:“阮师,是不是老朽老眼昏花的缘故?总觉得那少年好像也没多喜欢你家秀秀啊。”
阮邛斩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老人,钉截铁道:“不用怀疑,你就是老眼昏花了!”
老人也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汉子。
两两无言。
水井那边,阮秀赶上陈平安,也不说话,好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陈平安朝她笑了笑,记得第一次在青牛背那边遇到,还以为她是哑巴,要么就是不会说小镇这边的方言土话。现在才知道原来她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她跟着草鞋少年的脚步,走向廊桥那边,青衣少女终于鼓起勇气说道:“陈平安,我叫阮秀,我爹叫阮邛,是一名铸剑师,我从小就跟我爹打铁铸剑,这次来你们小镇,爹说是碍于宗门托付,加上这里的水土最适宜打造剑炉,所以才来这里蹚浑水,其实我心里清楚,我爹是想为我找一份机缘,我爹这人就是死要面子,就像你的朋友刘羡阳,我爹其实心里很想收这个徒弟,你可能不太知道,我爹如果将来选择在这里开宗立派,开山大弟子的人选,就很重要了,所以他不是见死不救,你别怪他……”
陈平安摇头道:“我没有怪你爹。”
说到这里,草鞋少年停顿了一下,抬起手背抹了抹下巴,苦涩道:“知道不应该怪别人,但其实心里很气,很生气你爹为什么不早点收下刘羡阳做徒弟,生气为什么刘羡阳出事情的时候,没有人阻拦,哪怕知道这不对,但我还是很生气。”
阮秀点点头,“这是人之常情。”
陈平安不愿在这里多耗,问道:“阮姑娘,找我有事吗?”
阮秀小心翼翼问道:“你现在不会是去找正阳山的人报仇吧?”
陈平安不说话,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少女本来就不是擅长言辞的人,干脆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你别这么鲁莽,正阳山本就是我们东宝瓶洲的名门大派,那头老猿的身份,其实与正阳山老祖无异了,哪怕老猿在此地无法使用术法神通,可要是对付你,很简单!再就是他重伤刘羡阳后,齐先生一定会惩罚他的,所以你最少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会被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陈平安打断少女的言语,说道:“阮姑娘你所谓的惩罚,是说杀人凶手会被赶出小镇吗?”
阮秀哑然。
陈平安笑了笑,反过来劝慰少女,眼神真诚,清澈得如同小溪流水,“阮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当然不会傻乎乎冲上去,直接跟那种神仙拼命。”
阮秀如释重负,习惯性拍了拍胸脯,兴许是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稚气,不够淑雅,不像是大家闺秀,马尾辫少女便笑得有些难为情。
陈平安也跟着笑起来,说道:“上次只送给你三条鱼,是我太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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