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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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辑 思念之痛（第1页）

晨光中梳头的母亲（外一章）

晨光中，一个美丽的侧影，镀上了玫瑰色的光泽。

那是我年轻的母亲、青春的母亲，一位像荷花一样圣洁的母亲。

晨光是缎子，是母亲的气息和风韵；晨光是朴素，是母亲的品质和性格。

美好的季节，我的母亲就坐在这个季节的晨光中，默默地梳头：梳她那瀑布一样的秀发。

她的额际飘逸着刘海儿，头顶别着一只翠绿的发卡。

母亲一遍遍扎自己的辫子——黑油油的辫子。

母亲在晨光中梳头。手指在弹动，生动地、灵巧地弹动。

缺齿的木梳，轻柔地像五月掠过河滩的微风。

那个季节的早晨，任由母亲修长的手指细细编织：青丝绾成一种柔情。

院里的樱桃红了，墙外的芭蕉绿了。

母亲不知道，母亲在晨光中梳头……母亲坐过的椅子

这是一把笨拙、朴实的老式椅子。它安静而沉稳地立在八仙桌旁。

粗糙的木质，还有粗糙的花纹，扶手是两个凤头。翘起的凤冠被长时间摩挲，早已变得圆润明亮。

椅子上铺着一块猩红的丝绒垫子，里面所絮的棉花，是我家塬上的坡地自产的。

软软和和的棉花，像柳絮一样洁白轻盈。

母亲坐过的椅子，我每天都要细细地擦拭。

碰上日光暖暖的天气，我还要晒晒猩红的丝绒垫子。黄昏的时候，我还像儿时那样，搬个小板凳儿，手支着下巴坐在板凳子下，眯着眼睛，等着母亲纤柔的手指，梳理我黑油油的头发。

我还想听听母亲的絮叨，听听母亲唤儿的声音。

这是母亲坐过的椅子，天国那地方是不需要椅子的。

然而，我每天照样擦拭。天气好了，我还要晒晒猩红的丝绒垫子。

我想，倘若有一天母亲回来了，她会坐在被我晒得松软的垫子上，握捏着雕有凤头的扶手，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喜滋滋地夸她的儿子。

给天国的母亲写封信

我总是幻想你去了天国，我常常这样想。

天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我不知道！我琢磨，如果那里能给予你快乐、健康和安宁，那里就应该是天国了。

你在人世饱受了太多的苦楚，天国的阳光会温暖你麻木的肢体，湿润的季风会抚平你额角的皱纹、润泽你干涩的眸子。

天国啊，据说是一个极乐的福地，那里的空气清凉、透明，你每天可以在天街上转转，末了，做一做深呼吸，让淤积胸中多年的郁闷，全部释放。你不要再牵挂你的儿女，你已为他们殚精竭虑，熬干了生命的灯油。天国那地方是有利于养病的，你好好养着，没事了看看天国里的花、林子、溪流，看看变化万端的云彩。你还可以俯瞰人世，看看你的儿女劳碌的背影，但你千万别为他们担心、焦虑，你的唏嘘会叫人难受，你应该为他们的坚强、正直和善良而欣慰！

我为远在天国的你写这封信，我相信你能收到！

我跪伏在地，点燃三炷檀香，那飘逝的烟岚，沿着天国的通衢大道，一定会找到你。檀香是一种神物，天国可以拒绝凡我幻想你去了天国，我常常这样想。

人说地狱是对罪恶的惩罚，天国是对良善的褒奖。我想，你一定能得到这份褒奖，天主的法眼洞察一切，他会伸出那巨大而温煦的手，提携你——一个为儿女操持一生以致心力交瘁的可敬的亡灵！如果天国质疑你的良善，我愿从人间为你开具最有力的证明，我会用鲜活的证词，陈述你的伟大！如果这一切还不够，我还可以剖开自己的胸膛，用儿子的心为你做一次生命的抵押，我愿用我的“痛”来为你换取一份天国的信任。

檀香袅袅升起，它今夜要走很长的路，要带着我的这封信去天国找你报告家人的平安，并带给你儿女们的祝福。但愿此时的你已得到了天国的签证，正式成为天国里的一个公民！我还将叩请仁慈、博爱的天主为你分一栋高大的别墅（你活着的时候，一直没有自己的房子），里面要有温暖的壁炉，炉膛里跳动着金色的温暖的火焰（你病重的时候，一直怕冷）。壁炉旁搁一把可以摇动的安乐椅，上面铺着厚厚的、软软的褥子（你活着的时候，一直没坐过让你全身放松的椅子）。你一生爱干净，屋里一定要亮堂、洁白，地板最好是松木铺成的，松木的清香和木质的纹路都是你喜欢的……如果可能，请你将父亲也接过来吧（相信他也在天国的某一隅）！记得在人世间的那段日子，你俩曾为一些家庭琐事吵过、闹过，但你俩的感情还是很深的。父亲过世后，你便被疾病缠绕，被孤独折磨，然而，我从你的眼神还是读得出来：你深切地思念着父亲……天国是不可能把你们分开的，其实有了父亲的呵护，你的病会很快康复。

花绣蝶，父亲正戴着老花镜翻阅他从人间带去的医书。

檀香燃尽了，今夜它要走很长很长的路，希望它能抵达遥远的天国，将这封信交到你手里。

怀念父亲（组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