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龟人,字面意思自然是捕捉乌龟的人。
但梁进相信,这老妇人恐怕不是简单的抓乌龟这么简单。
西漠并非水乡,乌龟本就稀少,多为耐旱的沙漠陆龟,以仙人掌、花草等为食,虽有当地人捕捉,但绝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老妇人听到梁进的询问,嘴角那个讥诮的弧度再次扬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蔑,反问道:
“老身祖上为乌兰国王室服务,捕捉的,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些在沙地里慢吞吞爬行的蠢物。”
“我们捕捉的……是‘神龟’!”
她刻意加重了“神龟”两个字,然后紧紧盯着梁进的眼睛,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怀疑、嘲弄或者不信的神色。
最后,她带着一种挑衅般的语气问道:
“侯爷,这种话,你信吗?”
梁进闻言,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信?为什么不信?
今夜关于神龟的话,他可听得多了。
“有何不信?”
他淡然道。
老妇人看到梁进如此平静甚至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不由得微微惊异,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神龟的传说在西漠流传虽广,但大多数人,尤其是像梁进这般年纪轻轻、手握重权、理应更信奉自身实力和现实利益的年轻人,往往都将其视为无稽之谈,怪力乱神。
可眼前这位镇西侯,其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深深地看了梁进一眼,似乎第一次开始真正审视这个年轻的霸主。
沉默片刻,她继续说道,声音低沉了许多,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近千年前……强大的乌兰王国,为了祈求国运昌隆,妄图借助神龟那通天彻地的灵力,维持其王室千秋万代的统治。”
“他们历经三代君王,耗费无数国力做准备,誓要捕获游弋于大漠深处的那头……神龟。”
“而老身的祖先,便是蒙受乌兰王命,被委以重任,全权主持、指挥这次空前绝后行动的——‘捕龟人’的首领。”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早已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属于祖先的荣光。
“只可惜……人力有时尽,神威不可测。”
她的声音转而变得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尽的遗憾与悲凉:
“最后的决战……乌兰王国失败了,而且是惨败。王国元气大伤,不久便在内忧外患中分崩离析,覆灭于黄沙之下。”
“乌兰覆灭后,老身的祖先带着残存的家族成员和世代积累的捕龟秘术与知识,辗转流离,后来又为崛起于西漠的古象王国服务……再后来,古象王国也覆灭了,我们又为后续的王国效力……就这样,一代又一代,家族在王朝更迭、世事变迁中艰难传承,始终坚守着‘捕龟人’的职责与秘密。”
“到了最后……世上已经再没有人相信神龟的传说,认为那只是古人编造的神话。老身的家族,也渐渐从世人的眼中消失,隐没于大漠深处。”
“但是,家族的先辈们始终坚信,他们世代总结的、关于如何寻找、应对神龟的宝贵经验和知识,迟早有一天,还能贷与帝王家,成为让家族重新兴盛、再度崛起的无上技艺!”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充满了苦涩与嘲讽:
“然而……我们没能等到新的皇室青睐,却在五十多年前,等来了禋曦会这群恶魔!他们以绝对武力强行吞并了家族,逼迫我们为他们搜寻神龟的踪迹!”
“这几十年来……老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家族的成员,老身的亲人、子侄、徒弟……一个接一个,在禋曦会残酷的驱策下,深入大漠各种绝地、险境,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神龟踪迹……然后,一个个死去,尸骨无存!”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悲痛:
“到了如今……传承近千年的捕龟人家族,就只剩下老身一人,像条狗一样被他们锁在铁笼里,苟活于世!!”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梁进,里面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你说!你说!!老身反抗他们,寻找机会逃脱,怎么就算得上是‘叛徒’了?!”
梁进静静地听着,心中也不由得感到一丝意外。
他没想到,这老妇人的背后,竟然牵扯到一个传承近千年的古老家族,以及一段如此悲壮血腥的历史。
看来,这个世界上,除了南州那些神秘的灵山巫觋之外,也依然存在着追寻上古神兽踪迹的传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