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站起身,目光扫过那包赃物,心中一片冰凉。她太了解自己的兄长了,贾珍怎么会平白无故赏赐一个下人这么多财物?除非。。。除非入画的哥哥是兄长的娈童,与他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个想法让惜春恶心欲呕。她本就对宁府的丑闻深恶痛绝,如今连自己身边的丫鬟都牵扯其中,这让她如何忍受?
“我说,撵出去。”惜春重复道,语气更加冰冷,“我的院子里,容不下这样不清不白的人。”
入画哭得更凶了,连连磕头:“姑娘,我跟了您七年啊!您就饶我这一次吧!”
惜春别过脸去,不忍看入画泪流满面的样子。她何尝不心疼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丫鬟?但她更害怕的是,如果留下入画,日后必定会有更多流言蜚语,更多不堪入耳的议论。
况且,她心中已萌生出家的念头。若是将来她真的遁入空门,入画又该何去何从?不如趁此机会,给她找个出路。
凤姐儿见惜春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劝,只得命人将入画带下去。临走时,入画回头看了惜春最后一眼,那眼神中有悲伤,有不解,也有深深的失望。
众人散去后,惜春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忽然觉得寒冷刺骨。她走到窗前,看见院中的梧桐树又落了几片叶子,在秋风中打着旋儿,最终无力地坠地。
“你这又是何苦呢?”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惜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妙玉。整个贾府,只有妙玉会不请自来,也只有妙玉敢这样直接地询问她。
“你都知道了?”惜春轻声问。
妙玉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府里都传遍了,说四姑娘心冷口冷,连跟了七年的贴身丫鬟都说撵就撵。”
惜春苦笑:“你也觉得我太狠心?”
“我知你必有苦衷。”妙玉平静地说,“只是不明白为何要做得如此决绝。”
惜春沉默良久,终于将心中的猜测和盘托出。说到贾珍可能是如何赏赐入画的哥哥时,她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
妙玉听完,长叹一声:“原来如此。你是怕留下入画,会让人将你也与那些丑事联系在一起。”
“难道我不该怕吗?”惜春激动起来,“你可知道,我每次去请安,那些丫鬟婆子看我的眼神?她们表面上恭敬,背地里不知怎么议论宁府的肮脏事!我是宁府的小姐,再怎么撇清,也撇不清这层血缘!”
这是惜春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露内心的痛苦。她一向冷静自持,从不与人争执,所有的委屈和羞耻都深埋心底,日复一日地腐蚀着她的灵魂。
妙玉轻轻握住她的手:“既然如此,何不早日下定决心?”
惜春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出家为尼,彻底脱离红尘俗世,这是她们多次讨论过的话题。
“我还。。。还没有准备好。”惜春低声说。
其实她明白,真正让她犹豫的,不是舍不下荣华富贵,而是对未知的恐惧。一旦踏入空门,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几日后,惜春听说入画被撵出府后,投靠了一个远房亲戚。她暗中派人送去一些银两,却不肯接受入画的谢礼和书信。
又过了些时日,迎春被孙绍祖虐待的消息传来,惜春听后,独自在佛前坐了一整夜。姐姐的不幸婚姻更加坚定了她出家的决心——她绝不要步迎春的后尘,成为男人手中的玩物。
深冬时节,惜春病了一场。病中,她时常梦见入画,梦见她们一起在园中扑蝶的欢乐时光。那时她还小,入画也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哪有什么金银财宝,哪有什么男人靴袜?
病愈后,惜春瘦了一大圈,眼神却更加清澈坚定。她主动去找妙玉,郑重地说:“我准备好了。”
妙玉会意,轻轻点头:“既然如此,我为你引荐一家庵堂。”
接下来的日子,惜春开始为出家做准备。她悄悄收拾行装,将平日里喜爱的书画分送给姐妹们,只留几卷经书和一套笔墨。
这日,她正在整理物品,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吵闹声。原来是尤氏前来理论,质问她为何非要撵走入画。
“那丫头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倒好,说撵就撵,一点也不顾念主仆情分!”尤氏气愤地说。
惜春平静地看着她:“嫂子今日来,就为了说这个?”
尤氏被她冷静的态度激怒,声音更高了几分:“我知道,你是嫌我们宁府脏,想要撇清关系!可你别忘了,你骨子里流的是宁府的血,再怎么撇清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精准地刺中惜春心中最痛的地方。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说完了吗?”惜春冷冷地问,“说完就请回吧,我还要收拾行装。”
尤氏一愣:“收拾行装?你要去哪?”
“出家。”惜春吐出两个字,转身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