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骄傲和愤怒让他拉不下脸来立刻去道歉。
夜幕降临,雨渐渐停了。怡红院里却异常安静,小丫头们个个屏息静气,生怕再惹宝玉不快。
袭人强忍着疼痛,照常安排宝玉的晚饭、洗漱等事。她脸色苍白,却始终强颜欢笑,装作无事发生。直到服侍宝玉睡下,她才回到自己房中,解开衣裳一看,肋下已经青紫了一大片,足有碗口那么大。
是夜,袭人辗转难眠,不只是因为身上的疼痛,更是心里的委屈。她想起自己自小服侍宝玉,点点滴滴,无不用心。宝玉待她也好,二人虽名为主仆,实则情谊深厚。今日这一脚,踢碎了她心中某种珍贵的东西。
更让她心惊的是,半夜时分,她忽然觉得喉头一甜,竟咳出一口血来。她慌忙用帕子掩住,不敢声张。
隔日,宝玉早起,见袭人眼下乌青,面色憔悴,心中愧疚更深。他轻声问道:“昨日我气头上,踢重了你,现在还疼吗?”
袭人勉强笑道:“不碍事的,二爷别放在心上。我晓得二爷昨日心里不痛快,原是我们不该锁着门。”
她越是这般体贴,宝玉越是自责。他命人请太医来瞧,又亲自看着袭人服下药,这才稍稍安心。
然而,这件事像一道无形的裂痕,横亘在二人之间。袭人依然尽心服侍,但笑容里总带着一丝勉强;宝玉也想如往常般与她玩笑,却总觉隔了一层什么。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宝玉在园中偶遇黛玉。二人自那日争吵后,这还是第一次单独相见。
黛玉见他神色郁郁,不由问道:“听说前几日你踢了袭人一脚,可是真的?”
宝玉叹气道:“连你都知道了?那日我实在是气糊涂了。”
黛玉轻声道:“我知你心中不快,但袭人姐姐一向待你忠心,你何苦拿她出气?”
“那日从你处出来,我去母亲那里,又惹出一桩事来。”宝玉将金钏儿之事简单说了,又道,“回来时淋了雨,门又敲不开,这才一时失控。”
黛玉沉默片刻,方道:“我听说金钏儿被撵出去了,你可知道?”
宝玉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日。太太发了好大的火,说金钏儿行为不端,带坏了你,命人叫她娘来领出去了。”
宝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时的轻浮举动,竟会给金钏儿带来如此灾祸。他想起那日金钏儿说的话,分明是句玩笑,却不想酿成大祸。
“我。。。我真真是个大祸根!”宝玉捶胸顿足,“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因我受苦!”
黛玉见他如此,心中不忍,劝道:“事已至此,你且想想如何补救才是。袭人那里,你更该好好待她,莫要寒了身边人的心。”
宝玉点头,心中却更加沉重。他想起那日踢袭人时,她那惊愕而痛苦的眼神,想起金钏儿被母亲打骂时的哭泣,想起黛玉因他而流的眼泪。。。他素来自诩懂得怜香惜玉,却一次次伤害身边的女子。
当晚,宝玉辗转难眠,起身来到袭人房外。见屋内还亮着灯,他轻轻敲门。
“谁?”袭人的声音传来。
“是我。”
一阵窸窣声后,门开了。袭人披着外衣,面色依然苍白。
“二爷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宝玉看着她,忽然深深一揖:“袭人姐姐,宝玉那日鲁莽,实在对不住你。”
袭人慌忙避开:“二爷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
“不,你听我说完。”宝玉直起身,眼中满是诚恳,“我知你待我一片真心,那日却那般对你,实非人所为。这些日子,我每每想起,心中愧疚难安。我不求你即刻原谅,只望你知道,我是真心悔过。”
袭人闻言,眼中泛起泪光:“二爷言重了。我。。。我从未怪过二爷。”
“你虽不怪我,我却不能不自责。”宝玉叹道,“那日我接连受挫,心中憋闷,却拿你出气,这与那些我素日瞧不起的浊物何异?”
二人站在廊下,月光洒落,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夜风微凉,袭人轻轻咳嗽了几声。
“你的伤,可好些了?”宝玉关切地问。
袭人点点头:“太医说,将养些时日就好,二爷不必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