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巴面色凝重,嘴角泛起苦涩笑容,眼角鱼尾纹愈发深刻。他强撑着腰杆,缓缓起身,手指城外的荒野,目光穿越城墙,凝视远方:“能逃往何处?弘农、洛阳、许昌……关中每座城池皆是如此。官道之上,逃荒流民比比皆是,携带着病菌四处流窜,所经之处,草木皆枯。我曾亲眼目睹一个村庄,全村男女老少尽皆丧命。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有的面容惊恐,有的紧紧抱住孩子,苍蝇嗡嗡作响,嘈杂之声令人片刻也不愿停留。最终,这些人都成为了野狗腹中之食。”
“后来呢?”牛金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
“后来?”刘巴弯腰拾起佩剑,动作迟缓而沉重,声音哽咽,“后来不知是谁下令焚烧尸体,用石灰填埋。可瘟疫还是像洪水猛兽一样,吞噬了无数生命。活着的人不敢哭,不敢葬,只能在深夜偷偷把死掉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儿子女儿的尸体扔到城外。”
牛金眼眶湿润了,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吹起地上枯叶和尘土,在空中盘旋飞舞。
远处的火光忽明忽暗,不愿承认天已放光,不愿熄灭。
“记住,牛金兄弟,看到有人高热、咳血,千万离远点。听说用艾草熏屋子,喝煮沸的汤药,也许能多活些时日。”
牛金望着灯火闪烁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他握紧虎头枪,心中十分凌乱。在这乱世之中,生命竟如此脆弱,一场瘟疫就能夺走无数人的性命。
黎明在血色中到来,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像极了那抹白色裹尸布。
忽然,像是有根弦在牛金脑袋里绷紧,快速从左脑穿越到右脑,在闪光中带出一个疑惑。
“等等,子初兄弟,你是说,这玩意,会人传人?”
刘巴眉头皱得像块折叠起来的布,缓缓点头:“没错,会人传人。只要与染病之人接触,或者身处疫病之地,都极有可能被传染。就像关中那次,一家人只要有一个染病,不出几日,全家都会倒下。”
牛金眼睛瞪得如灯笼大小,额头上的刚擦干冷汗再次冒出来,手中的虎头枪也握得更紧了。
“那咱们现在岂不是很危险?赵府里那些染病的曹兵,还有可能将疫病传开。”
刘巴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也正是我所担忧的,历史又再一次重演了!所以我们得赶紧想办法。”
听完这句话,牛金没有说话,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良久,才又抓紧虎头枪,倒提在背,眼神定定地看向角楼方向:“子初,你怕死吗?”
刘巴看一眼,笑容干涩如嚼蜡:“当然怕死,但要看怎么死法。”
牛金也笑了,旋转虎头枪,呼呼带风,凭空而来,指向角楼:“我也怕死。但是繁哥一路奔波,才得宛城立足之地,我想保住它!子初,我们去把赵府烧了吧!”
这个决定,刘巴并不惊讶。换做几年前的他,陷入疫情前,无能为力又不忍直视的他会远远看着,远远看着。
但,湖阳那只一面就对他推心置腹,给他一个为民安民的机会,就此看来,李繁对他也算有知遇之恩。
“走,进过赵府的人,一个也别叫他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