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官眉头一皱,放下筷子,起身就往宝玉房里赶。到了房里,只见赵姨娘叉着腰,满脸怒色,正对着袭人等人叫嚷。“这丫头来历不明,怎么能随便进宝玉房里当差,这不是乱了府里的规矩吗!”芳官走上前,福了一福道:“姨娘息怒,五儿是柳嫂子的女儿,老实本分,且是宝玉应允了的。”赵姨娘哼了一声:“宝玉应允?宝玉懂什么!我就不信这府里没了我,就由着你们胡来了。”这时宝玉也回来了,忙打圆场道:“姨娘,五儿确是个好的,您就看在我的面上,让她留下吧。”赵姨娘见宝玉这般说,虽还是气鼓鼓的,但也不好再闹下去,只得甩袖道:“罢了罢了,且看这丫头日后的表现。”一场风波暂时平息,芳官暗自庆幸,也越发明白这府里的日子,往后只怕更难了。
芳官正要动筷,忽听外面传来司棋的怒骂声:“好个势利眼的婆子!前日我说要吃碗鸡蛋羹,你说没有鸡蛋,今日倒有这些好东西孝敬别人!”
柳嫂子脸色一变,忙出去解释:“司棋姑娘误会了,这是。。。。。。”
“是什么?”司棋一把推开柳嫂子,冲进来看见桌上的饭菜,更是火大,“好啊!这是什么?我倒要问问,同样是丫鬟,为何她吃得,我吃不得?”
芳官放下筷子,慢悠悠道:“姐姐何必动怒?不过是宝玉赏的份例罢了。”
司棋冷笑:“好个份例!既如此,明日我也去找二姑娘要份例去!”说罢,竟一把掀了桌子,碗碟碎了一地,汤汁四溅。
柳嫂子心疼得直跺脚,却又不敢得罪司棋——这司棋是迎春的丫鬟,更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在府里颇有体面。
芳官冷冷地看着司棋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恨。她转头对柳嫂子道:“妈妈别怕,明日我告诉宝玉,自有道理。”
然而,芳官没想到的是,这场小厨房的风波,只是日后更大风暴的前奏。
几日后,玫瑰露失窃的事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巧的是,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柳五儿因偷偷进园子找芳官,被林之孝家的逮个正着,从她身上搜出了茯苓霜。
“好个贼丫头!”林之孝家的厉声喝道,“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可说?”
柳五儿吓得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芳官闻讯赶到时,五儿已被捆了起来,准备发落。她急忙去找宝玉求助。
宝玉沉吟片刻,道:“这事倒也简单,就说玫瑰露和茯苓霜都是我赏的就是了。”
芳官担忧道:“可是这样一来,岂不连累了你?”
宝玉笑道:“怕什么,横竖他们不敢拿我怎样。”
果然,宝玉出面认下后,平儿便顺水推舟了结了此案。柳五儿被释放,柳嫂子也保住了差事。
事后,平儿私下对袭人说:“这园里的事,本是小事,就怕有人借题发挥。如今二爷认了,大家都省心。”
袭人点头称是,心中却对芳官更加忌惮——这丫头不仅能哄得宝玉为她担责,还能让平儿也卖她人情,实在不简单。
芳官经此一事,越发得意忘形。她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今日与赵姨娘争吵,明日与蝉姐斗嘴,把个大观园闹得鸡犬不宁。
这一切,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直到那一日,一只绣春囊引发查抄大观园,王夫人亲自坐镇,清理宝玉身边的“狐狸精”。芳官往日的种种行径,都被一一揭发出来。
“把这小戏子撵出去!”王夫人厉声命令,“仗着宝玉宠她,无法无天!”
芳官至此才恍然大悟,在这深宅大院中,一时的得意不过是镜花水月。她终究只是个戏子,是这豪门贵族中随时可以丢弃的玩物。
被撵出贾府那日,芳官回头望着那扇缓缓关闭的朱红大门,心中五味杂陈。她忽然想起那日晴雯对她说的话:“这府里的人,哪个不是戴着面具过日子?你以为你是真得意,殊不知只是别人眼中的棋子。”
如今想来,晴雯这话,竟是早有深意。
芳官苦笑一声,转身离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很长。
而怡红院内,晴雯站在窗前,望着芳官远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她想起那日自己遣春燕去请探春的真相——既是为了保全芳官,也是为了保全自己。在这错综复杂的豪门深宅中,谁又不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呢?
“都过去了。”袭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轻声道。
晴雯回头,对上袭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两人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各自散去。
怡红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依旧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