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笑道:“我还以为妹妹会作‘娇羞默默同谁诉’之类的词句呢。”
黛玉睨了他一眼:“你当我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么?平日里抒写性情也就罢了,这般场合,自然要知道分寸。”
宝玉闻言,对黛玉更是敬佩。原来她并非一味孤高,而是知世故而不世故,在该周全时比谁都想得周到。
却说那串鹡鸰香念珠,宝玉本已收好不再示人,不料一日忠顺王府的长史官突然来访,指名要见宝玉。
贾政不知何事,忙命宝玉出来相见。长史官态度倨傲,寒暄几句后忽然问道:“听闻北静王前日赠了宝公子一串鹡鸰香念珠?”
宝玉心中一惊,忙道:“大人从何得知?北静王的确厚爱,但。。。”
长史官打断他:“不知可否取来一观?听说那是圣上亲赐的宝物,我等无缘得见天颜,想借此一睹圣物风采。”
贾政在一旁听得心惊,忙道:“小儿不敢怠慢御赐之物,已好生收藏。且北静王所赠,不便随意示人,还望大人见谅。”
长史官冷笑一声:“贾公何必紧张?不过是想见识见识。还是说。。。那香串已经不在府上了?”
宝玉心中怦怦直跳,暗道幸好黛玉没有收下,否则今日恐怕难以交代。他定定神,答道:“御赐之物,岂敢轻慢?自然好生收藏着。只是不便示人,还请大人见谅。”
长史官又旁敲侧击了几句,见问不出什么,这才悻悻离去。
送走长史官后,贾政面色凝重地对宝玉道:“看来忠顺王府一直在盯着我们。那香串你千万收好,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
宝玉连连称是,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次日,宝玉悄悄将此事告知黛玉。黛玉听后,沉吟片刻道:“忠顺王府与北静王素来不睦,这是要找北静王的错处。那香串是御赐之物,北静王转赠于你,本就于礼不合。若被他们拿住这个把柄,不但北静王难逃罪责,连贾府也要受牵连。”
宝玉叹道:“幸亏妹妹那日没有收下,否则若是被他们知道御赐之物在一个女子手中,不知会编排出什么故事来。”
黛玉淡淡道:“我若是收了,不但自己清誉受损,还会给贾府招祸。这等糊涂事,我是断不会做的。”
宝玉看着黛玉,忽然觉得她看似柔弱,实则比许多男子都有见识。不禁感叹道:“妹妹真是冰雪聪明,比我强多了。”
黛玉抿嘴一笑:“你若是少在女儿堆里混,多留心正事,自然也会明白这些道理。”
正说着,忽见王夫人房中的丫鬟来请宝玉。宝玉去后,黛玉独自往回走,路上恰遇宝钗。
宝钗见四下无人,轻声道:“听说昨日忠顺王府的人来了?”
黛玉点头:“是为那香串的事。”
宝钗叹道:“果然如此。我早听说忠顺王府一直在找北静王的错处。那香串若是处理不当,恐怕会酿成大祸。”
二人相视一眼,心中都明白其中利害。宝钗忽然道:“那日宝玉要将香串赠你,你拒绝得好。”
黛玉微微一笑:“姐姐不也提醒得及时?”
宝钗打量黛玉片刻,轻声道:“林妹妹,你我一向不算亲近,但我心里是佩服你的。这府中多是糊涂人,难得有你我这等明白人。”
黛玉闻言,对宝钗的看法也有所改观。原来她并非一味圆滑世故,而是深明大义,顾全大局。
却说宝玉被叫到王夫人房中,原来是薛姨妈来了,带来些时新果品。宝玉陪着说了一会话,薛姨妈忽然问道:“听说前日北静王赠了你一串香串?”
宝玉心中暗惊,怎么连薛姨妈都知道了?只得答道:“是,不过我已好生收起来了。”
薛姨妈点头道:“收起来好。御赐之物,非同小可。听说忠顺王府的人昨日来过了?”
王夫人接口道:“正是呢,莫名其妙地问起香串的事,吓得我心跳不已。幸亏宝玉没有糊涂到处炫耀。”
薛姨妈道:“姐姐不知道,如今朝中局势复杂。忠顺王府与北静王明争暗斗,我们这些人家,稍有不慎就会卷进去。”说着压低声音,“听说皇上对北静王与老臣世家交往过密很是不满呢。”
王夫人叹道:“这些朝堂大事,我们内宅妇人哪里懂得?只是苦了孩子们,连收份礼物都提心吊胆的。”
宝玉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才明白黛玉那日为何反应如此激烈。原来这小小一串念珠,竟牵扯着如此复杂的朝堂争斗。
晚间歇息时,宝玉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黛玉那日的态度,愈发觉得她非同一般女子。她看似孤高自许,实则深明大义;看似敏感多疑,实则洞察世事。
次日,宝玉特意往潇湘馆去。见黛玉正在抚琴,便静静站在一旁聆听。琴声淙淙,如流水般清澈,却又带着几分忧思。
一曲终了,黛玉抬头见是宝玉,微微一笑:“怎么不声不响地站着?”
宝玉道:“听妹妹抚琴,如聆仙乐,不忍打扰。”顿了顿,又道:“我是来谢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