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吗?”
“不会,”欧阳摆手,拉上口罩站起身,“我正要去东城区,不过那边的事不那么急。”
……这家伙什么时候把饭吃完的?记者的行动力和效率,都这么强?
莫惟明也默默站起身,欧阳连忙提醒:“你这饭还没吃完呢。”
“不吃了。”他开起玩笑,“你可别以为我是为了你。是我确实吃不下,不知道你是怎么在这个环境里咽下去的。”
“瞧你说的。比这更苦的条件,我也不是没经历过。”
“是说在南国那阵吗?”
欧阳一怔,随即意识到莫惟明是在讲笑话,而不是认真的。明白这点后,他还是很配合地笑起来,同时也很不客气地说:“有没有人说过你讲笑话真的很烂?”
“他们一般让我直接闭嘴。”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冷清的食街,转入了相对宽敞些的主路。行人依旧不多,偶尔有车辆驶过,带起些许尘土。
沉默走了一小段,莫惟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像是踌躇着说出困惑已久的事。
“说起来,你们报社之前关于几天前的夜里……天突然亮了的事,有什么头绪吗?总该有些内部推测吧?或者,公安厅那边怎么说?”
欧阳启闻听言,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街上空旷,最近的几个行人也离得远,步履匆匆。他口罩后的声音压低了些:“唉,跟你我也没必要完全瞒着。公安厅那边压着,认为现在不是公开讨论的好时机。而且,你也看到了,人们的新鲜劲,总是一阵接着一阵。”
“是呢。我原本以为,这种惊天动地的事,足够全城热议上好几个月。”
“可实际上呢?就算没有明确的指令,去引导舆论倾向,大家……好像还是很快就把这么大一件事给忘了似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莫惟明沉默地走着,眼镜片反射着天光,看不清眼神。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背后的原因,那与疫病、与街角的死鸟、与密不透风的城市封锁线息息相关。过了一会儿,他才用一种近乎冷静的语调回答:
“是温饱。”
“嗯。”
“当人们都在为下一顿饭、为家人的健康自顾不暇的时候,是不会对天空为什么突然亮了一下这种‘遥远’的事保持长久兴趣的。除非它立刻能带来大米或者灾难。”
欧阳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什么喜悦,更像是认同的感慨:“是了,精辟。但又偏偏没有艰苦到让人觉得,只能跪下来,纯粹靠向上天祈求,事态才会发生转变的底部。一种微妙的、令人不安的平衡。”
“这可真恐怖。开阳卿把这一切的度,把控得太好了。更多想法我也不方便多说。”
欧阳脸上的那点笑意淡去了,他沉默了一阵,似乎在下什么决心。直到两人又走过一个街口,他才再度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
“其实,只靠公安厅……也是不太可能的。像曜州这么大的城市,要想实现这种程度的……嗯,稳定,必须得是官商黑三方口径统一,才能办到。”
莫惟明将那个更尖锐的可能性点破:“其实你想说,他们三家早就相互勾结了吗?”
欧阳立刻睁大了眼睛,做出一个略显夸张的、讳莫如深的表情,连连摆手:“哎!我可没这么说,莫医生,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想,他们未必从一开始就那么一条心。更像是……一直各有各的打算,盘算着不同的利益。但有趣的是,每一方眼下正在做的事,恰好都在把局面推向同一个方向——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稳定的局面。也许他们彼此之间甚至没有串通,只是心照不宣地……任由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以达到某种……各自想要的结局。”
“他们之前的一切明争暗斗,对他们来说,其实都是小打小闹。不论闹出多少人命,牵扯多少势力,付出多大代价,他们其实都不在乎。不过我想,各方巨大的牺牲过后,所谓的‘结局’,对于开阳卿、天枢卿、天璇卿三方来说,未必是同一个。”
欧阳赞同地点点头,眼神里闪烁着记者特有的、对复杂局势的剖析欲。
“没错。有些人可能需要的是最终的那个结果,而有些人或许更需要中间的过程。不同的结局之间,有时候也并不一定是非此即彼的矛盾关系。”
“但……再怎么说,协助他们的六道无常,也有自己的动机吧。”莫惟明回想道,“如果稍加推测试试看呢?公安厅开阳卿那边是皋月君,阿德勒则有霜月君跟着。他们倒是一条心的。所以在我们身陷南国的时候,他们早就有所密谋。不过……”
“我不太理解的是天璇卿这边。”欧阳说出了他的顾虑,“虽然黑白两道的关系向来复杂,立场上天然的水火不容,与情非得已的合作,甚至利益使然的互利共赢……姑且能够理解吧。可我不理解的是,据我们所知,朽月君算是神无君一方的人吧——那么不应该和卯月君方的人水火不容吗?她怎么想的,九爷又怎么想的?”
“不清楚。不过传言古代的朽月君本身是个很混沌的人,立场捉摸不定,说不定存在反水的可能。不过,现在卯月君方的势力已经消失了……他们六道无常的行动往来,应该不受公安厅限制吧?除非他们连灵脉都能管控。”
“也可能,是这次的九皇会,就会告诉你们什么呢?”欧阳这样说。
“我正是这样想,才会选择参加。”莫惟明发出沉重的叹息,“不然我真的不想和那边扯上任何关系了。我已经能感觉到,只要人在曜州一日,命运就是身不由己的。”
“如果命运真的存在,天涯海角,谁又逃得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