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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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司文郎2（第1页）

王平子忽然醒了，听见屋后有响动，出去一看，地上堆着好多银子。仆人和厨师见事情败露，吓得赶紧跪下认错。王平子正要责骂，发现银爵上刻着字，仔细一看，竟是祖父的名讳——原来王平子的祖父曾在南京做过官，来京城时住在这里，突然病逝，这些银子是他留下的遗产。王平子大喜，算下来共有八百多两。第二天告诉宋生，还拿银爵给他看，想分他一半，宋生坚决推辞才作罢。王平子拿了一百两去赠给盲僧，可僧已经离开了。

此后几个月，王平子学习更加刻苦。到了考试时，宋生说：“这次再考不上，那才真是命啊！”没想到王平子竟因犯规被取消资格。王平子还没说什么，宋生却大哭不止，王平子反而安慰他。宋生说：“我被上天妒忌，一辈子困顿，现在又连累好友，这就是命啊！”王平子说：“万事皆有定数，像先生这样有本事却无意功名，可不是‘命’的问题。”

宋生擦泪说：“早就想告诉你，怕你吃惊——我其实不是活人，而是漂泊的游魂。年轻时有才华，却屡试不第，愤懑之下浪迹京城，希望遇到知己，让我的着作流传。甲申年（指明朝灭亡时）死于战乱，年年漂泊。幸亏遇到你这样的知己，所以极力帮你改文章，其实是想借好友之手，完成我生前未实现的心愿。如今你又遭遇文字之厄，我怎能不难过！”王平子也感动落泪，问：“那你为什么滞留人间？”宋生说：“去年上帝下令，让孔子和阎罗王核查战乱中死去的鬼魂，优秀的安排到各个部门任职，其余的转世投胎。我的名字已被记录，只是没去报到，就是想等你金榜题名，看一眼‘飞黄腾达’的快事，现在该道别了。”

王平子问：“你考的是什么职位？”宋生说：“梓潼府（掌管文运的部门）缺一个‘司文郎’，暂时让聋子代管，所以人间文运颠倒。万一我有幸得到这个职位，定要让圣教昌明。”第二天，宋生喜气洋洋地来，说：“心愿达成了！孔子让我写《性道论》，看了很高兴，说我可以掌管文运。阎罗王查簿子时，嫌我生前‘口出狂言’想不用我，孔子为我力争，才得以就任。我已叩谢过，孔子又把我叫到案前叮嘱：‘如今因怜才提拔你任要职，要洗心革面，勿蹈前辙。’由此可知，冥府看重德行更胜过文学。你未中举，想必是修行不够，坚持积善就好。”

王平子问：“既然如此，余杭生那种人德行又在哪里呢？”宋生说：“这我不清楚。但冥府的赏罚，一丝一毫都不会错。就连之前的盲僧，其实也是个鬼，他是前朝的名家，因为生前浪费了太多字纸（古人认为文字神圣，糟蹋字纸有罪），被罚成盲人。他现在靠行医救人，其实是想赎前世的罪，所以才在集市上摆摊。”

王平子要摆酒饯别，宋生说：“不用了！一年来打扰你，就剩这一刻，再给我做顿甜水饺就行。”王平子悲伤得吃不下，坐着看宋生自己吃，转眼间宋生就吃了三大盘。他拍着肚子说：“这一顿能饱三天，就当是记住你的恩情了。之前我吃的水饺，都埋在屋后，已经长成蘑菇了。你收藏起来做药，能让孩子变聪明。”王平子问以后能否再见，宋生说：“我现在有官职在身，得避嫌了。”又问：“去梓潼祠（掌管文运的神庙）祭拜，你能收到吗？”宋生说：“拜神没什么用，九天之上太远，只要你洁身自好、身体力行，自有地府的记录官上报，我肯定能知道。”说完告别，消失了。

王平子到屋后查看，果然长着紫色的蘑菇，采下来收藏好。旁边有新土堆起的坟包，里面埋的甜水饺还和原来一样。王平子回家后，更加刻苦修行。一天夜里，梦见宋生坐着官车来，说：“你以前因为小脾气误杀了一个婢女，本来被取消了官运；现在靠积德行善，已经抵消了罪过。但你命薄，终究做不了大官。”这一年，王平子乡试中举；第二年，会试也中了。但他从此不再追求仕途，生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很笨，吃了蘑菇后，变得非常聪明。

后来王平子去金陵，在旅店里遇到余杭生，对方极力诉说别后艰辛，态度谦卑，早已没了当年的傲气，只是鬓角头发都白了。

蒲松龄最后说：“余杭生公然自夸，想来他的文章未必全无可取之处；但他那骄横虚伪的样子，实在让人一刻都忍不了。连上天和鬼神都早就厌恶他，所以才故意耍弄他。如果他能修身养德，就算遇到像‘刺鼻辣心’那样的臭文章考官，也能轻易中举，哪会只落得这点下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