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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书中记载服食补骨脂七日后则为其所控,需每三日补服一剂,服用愈久,间隔愈短,服食时人飘飘欲仙,手舞足蹈,引吭高歌,能见心中所愿。
但应承安只是在地上蜷缩着,一动不动,也没发出什么扰人的声响。
宿抚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不论老弱贫富,皆衣食无忧,他有寰区大定,四海清平。
但那不可能是真的。
补骨脂未必能掌控住应承安,他在幻觉中看到的景象越动人,映衬出的事实就越残酷,如今药效衰减,他清醒过来不是自怨自艾,而是追因寻果——
宿抚被他问得愣了一下。
应承安手臂上也没什么力气,他伏在床边,感觉自己头重脚轻,眼前昏沉,随时可能晕过去,只好低头凑到手臂上叼住一块肉,尽量合拢牙关。
手臂上已经有一排流血的齿痕,宿抚扯掉蒙在脸上的方巾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衣袖,从里面掏出来一瓶御医留下的补气药,往手上倒了一粒送到应承安唇边。
应承安痛快地张口吞了药,片刻后眼神清明些许,对宿抚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意。
“勤王之师不往京城,是因为另有他人投奔,”应承安闭了一下眼,问道,“是谁?”
宿抚被他笑得生出了一点酸胀之意,叫他毫无缘由地指尖发麻,他停顿了一下,起身把应承安挪到床上,皱着眉开始解他手上的单衣,一边道:“蔺自明持总督沅川符节与一封不知内容的遗诏强行收拢了承安的勤王之师,在沅川南钧杨城扶持应承兆登基,自诩正统,斥朕为逆贼叛臣,狼子野心,当千刀万剐。”
应承兆是先皇最小的儿子,应承安登基时他还未封王开府,今年春初才受封敬王,被拖家带口地打发出了京。
是个仁善过头的富贵人,一生顺遂,连血都没见过,绝不可能布下这一套缜密谋划。
“蔺自明……”应承安出神地喃喃道,“虚虚实实,是像他手笔。”
只有一点仍想不通。
以蔺自明此时立场,确实不该留下他性命,但诸略都拿剑抵在他脖颈上了,不一抹痛快了结他,还要煞费苦心地设计诱导他,所图是什么?
宿抚丢开破烂单衣,拎起被子扔到应承安身上,心有灵犀地回答道:“他想要传国玺。”
应承安正给被子挪位置,闻言顿了一下,才把被角叠起来露出受伤的肩头,宿抚没发现他这微妙停顿,自顾自说:“既然是补骨脂,承安必然有联络之法,不如把诸略叫来谈谈。”
蔺自明谋划得逞,一举算计了两人,宿抚只要还对应承安有一点残余温情,就不得不按照他的步调行事。
但宿抚并不在意。
他自认天命在握,蔺自明各处都弱他一筹,再怎样耗费心力也不过是秋后蚂蚱,猖狂不了几天。
因此宿抚不待应承安回应,又用一副不容违逆的口吻吩咐他:“承安休养两日再给诸略传讯,叫他到城西川色楼等朕。”
应承安大概一听到休养两字就生出了困倦之意,他含混地咕哝了一声,把脸埋进被子里打了个无声的哈欠。
他眼尾的泪痕已经干了,只剩下一点薄红还没消尽,显出了三分拙稚。
宿抚的色心微妙地动了一下,他伸手在应承安微凉的脸颊上摩挲片刻,按捺住心思,俯身把装着补骨脂的油纸包捡起来叠好放在了枕边。
“这几份补骨脂承安留下服食,”他说,“姑且算作承安自食其果,朕不再计较,若有下次,便要请承安刑房囚室走一遭了。”
应承安偏过头看向宿抚,片刻后不置可否地向他笑了一下,继而兴致缺缺地瞥了一眼枕边的补骨脂,随手拉开床头抽屉,把它们丢了进去。
“臣不敢。”他简略答道。
亡国君神色柔顺,语调温驯,除去口是心非几乎挑不出毛病,暂时没人能猜到他心里转着什么主意,宿抚却好像胜券在握一样站起来,含笑道:“不过承安若是能应付了补骨脂,未必不能撑过朕为承安准备的……朕许诺不牵连他人,承安大可一试。”
他没说准备了什么,应承安的眼睫极轻地颤了一下,生硬地转变了话题:“传国玺在先皇棺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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