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回答,一抖袖子,喷子滑出,放到石上,与那锈剑并列。
老道说:“民国的时候,川中军阀混战,机枪大炮我都见识过,你这破烧火棍算不得什么。”
我没有出声,手上不停,又从挎包里掏出以前用剩的手雷手榴弹,逐次放到喷子边上。
老道眼角微微一抽,道:“好人家谁会随身带着这些玩意?”
我继续往外掏出大黑星两柄。
老道说:“这小钢炮听着响还行,打人不成。”
我取出斩心剑放上去。
老道摇头说:“你不是黄元君,这剑在你手上吓不到我。”
我又取出玄然军刀摆在斩心剑旁边。
老道有些意外,仔细看了看那柄军刀,道:“这家伙怎么落你手上了。你学过刀法吗,就拿着瞎摆弄,暴殄天物,浪费,太浪费了。还有吗?要没了的话,就请回吧,这山你不能上,这观你不能进。”
我往兜里摸了摸,把一红一绿两个证拿出来,压到一应家伙上面,认真地看着老道,道:“现在掌着山城纯阳宫的是我门下。”
老道问:“你怎么不先拿这俩证出来?”
我说:“要先拿出来,不是见识不到前辈的豪气了嘛。”
老道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哪来的豪气,就剩下点看门护院的胆气了。不过,对着这俩玩意,这点胆气也没了。得,你爱上山就上山,爱进观就进观,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当我没出现过行吧。”
我说:“当然不行。我还有话要跟你讲。”
老道说:“有话你跟高少静说,别跟我说,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说什么回头就忘记得干干净净。”
我说:“他已经改名叫高尘静,正式入我高天观门下,跟你们老君观没关系了。对了,还是你把他赶走的,连顿年夜饭都不肯让他吃。我听他讲这事都替他难过,所以特意过来给他讨个公道。”
老道说:“我统共就教出两个得意弟子,被你们干掉了一个,霸占了一个,要讨公道也应该是我跟你们讨才对。”
我说:“没问题啊,我们可以就这事论一论,看看这公道该归谁讨。”
老道瞟了那两个证一眼,道:“算啦,算啦,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没有那个斗胜争雄的心思了。你想讨公道,那我就给你公道好了。”
他说着,把那锈剑拿起来,往溪水中一抛,看着我,道:“要多少钱,说个数吧!”
我微微一笑,道:“贫道出家之人,不谈钱,只谈事。”
老道说:“我们老君观很有些家底,你尽管开口,多少我都拿得起。拿了钱,从此以后就一别两干净,高尘静跟我们老君观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不欠他的,他也不欠我的。”
我叹气说:“听楚红河说你李老道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我还以为是怎么样的英雄前辈,可现在一看,却不过是个毫无胆气的糟老头子,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呐。”
老道说:“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早就什么都看开了,激将法对我没用。我确实就是个一无是处没有胆气的糟老头子。所以你们杀了我的大弟子,我就赶紧再派一个弟子去给你们赔罪消气,你们要封我的道观,我就让徒子徒孙们乖乖收拾好铺盖走人,你们要关我,我也老老实实去坐监,你说要来替高少静讨还公道,我就主动掏钱了事。”
我摇头说:“你要真没胆气,就不会半路拦我,而是老老实实让我进观才对。”
老道说:“老君观成了你们高天观重临江湖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全国的正道大脉都在看着,封了又开,只能说非战之罪,搁在哪家身上,都是一个样,不算丢人。可这次如果让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观显摆威风,那老君观可就要成同道笑柄了。你要是进了观,绝不可能全身而退。整个老君观的弟子都要同你拼命。听我一句劝,回头吧。”
我轻笑了一声,道:“怎么,老君观还要脸面吗?我还以为你们不在乎这个。”
老道说:“正道大脉,就这么张脸值钱,不要怎么行?怎么,你这次来是打算拿去踩两脚吗?这个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
我说:“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既然要脸,怎么就看着川中遍地烧香的非法会道门横行却管也不管呢?打着太上老君旗号骗财骗色的一抓一大把,你们老君观的脸面怕不是早就丢了个干净。”
老道说:“时代不同了,这事得看公家想怎么管。我们哪能私下里去管?真斗起来闹得动静太大,公家那边怕是要一视同仁来处理了。要是弄出人命官司,真当我们是正道大脉就不用被枪毙吗?”
我说:“想管,怎么都有办法去管。不能直接动手,难道就不会向上报告吗?你李老道身肩数职,每年开会的提案,可也没见你提过这遍地的非法会道门。你,或者说老君观,是压根就没有管的这个心思!你的心里,只有自家的老君观。你忍辱负重,只不过是为了老君观的传承,而不是真的一切看淡。人这一辈子,生前身后大事不过四件,生死,成败,是非,荣辱,能看透,才算修行有些成就,可我看你啊,是一件也看不透,反而件件都看得很重。你这修了一辈子的道,也不知道修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