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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东方遥远的天际,终于挣扎着透出一丝极其微弱、近乎于灰白的鱼肚白时,那如同附骨之疽、敲碎了整个长夜的爆炸声,终于没有再响起。
然而,整个叛军大营,却已如同被彻底抽去了所有骨头的巨大软体动物,瘫倒在冰冷刺骨、霜华凝结的原野上。
数万叛军将士,无论是普通士兵还是将领,甚至包括因惊惧而一夜未眠、眼窝深陷的安庆绪和宰相高尚,都已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崩溃边缘。
他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帐篷里、营火旁、甚至冰冷的泥地上,盔甲歪斜,兵器丢弃,陷入了最深、最沉、最不设防的昏睡之中。
鼾声如雷,此起彼伏,汇成一片低沉压抑的潮音,彻底盖过了清晨本该清脆婉转的鸟鸣。
就连那些同样被折腾了一夜、在惊恐和嘶鸣中耗尽气力的战马,此刻也都低垂着头,紧闭着眼,鼻孔翕张,疲惫地打着浑浊的响鼻,粘稠的口涎顺着嘴角滴落在地面上。
整个营地一片死寂,唯有那灰白、吝啬的天光,冷冷地泼洒下来,映照着这片人困马乏、彻底丧失了战斗力的狼藉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马粪、恐惧和绝望混合的浊气,仿佛连风都懒得吹动。
裴徽的“疲敌之计”,在这一夜,被冷酷而精准地执行到了极致。
每一个爆炸点的选择,每一次骚扰的时机,都像最精密的钟表齿轮,无情地啮咬着叛军仅存的意志,最终将他们拖入这瘫软的深渊。
……
……
与此同时,黎明时分的长安城西城瓮城。
天光艰难地撕扯着厚重铅灰色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线,却仿佛被瓮城上方盘踞不散的、如同墨汁般翻滚的浓烟与无处不在的焦糊气息死死扼住,无法真正穿透这片凝固的人间炼狱。
光线在这里显得如此虚弱无力,只能勾勒出残骸狰狞扭曲的轮廓。
那是一种令人作呕、浓烈到近乎实质的复合气味。
它霸道地钻透砖石的缝隙,弥漫过巍峨的城墙,如同无形的瘟疫般笼罩着整个西城坊市。
早起的人们推开窗棂,旋即被这可怕的气息撞得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纷纷掩鼻干呕,面色苍白如纸地望向西城方向。窃窃私语里浸满了恐惧,声音都在发颤。
“老天爷……这味儿……又腥又焦,直往脑仁里钻……莫不是把整座牲口市都烧了?”
“嘘……小声点!是西城瓮城……昨夜那动静,你又不是没听见,跟天塌了似的……”
“一万多……活生生的人马啊……就……就这么没了?这焦肉味,怕是要渗进长安城的砖缝里,飘上三年!”话语被凛冽的寒风卷走,只留下沉甸甸的惊悸和一张张毫无血色的脸。
瓮城之内,景象已非人间语言所能描述。
惨不忍睹?触目惊心?这些词汇在眼前的景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万斤生铁铸造的巨大闸门,沉重地悬在入口,黝黑的表面布满了无数道深浅不一的凹痕和深褐色的、仿佛粘稠油漆般喷溅状的污迹。
昨夜叛军铁骑在烈火焚身、绝望癫狂之际最后的冲锋撞击,将这象征着大唐顶尖工艺与帝国威严的坚固象征,硬生生撞得与城墙垛口那巨大的、同样由精铁锻造的铁榫接合处显出了令人心悸的松动!
几块沉重的铸铁构件边缘甚至微微翘起变形,裸露出底下被那毁天灭地的巨力震得粉碎的砖石粉末。
粉末混合着暗红色的、不知是血还是铁锈的污渍,无声地诉说着那五千多匹战马连同它们背上绝望的骑士,以血肉之躯进行的最后撞击是何等惨烈疯狂,何等不顾一切。
这便是大唐倾尽国力、不惜血本的城防——李隆基深藏心底的恐惧,最终化作了长安城坚不可摧的筋骨。
只可惜,再坚固的城防,也困不住人心溃烂、野心膨胀的洪流。
瓮城巨大的空间此刻被一层厚厚的、粘稠得如同沼泽淤泥般的灰烬和焦黑覆盖物所吞噬。
目光所及,只有扭曲。
彻底烧焦炭化的尸体,以各种超出想象的、定格在极致痛苦瞬间的姿态凝固着。
有的蜷缩如虾,仿佛想缩回母体寻求庇护;
有的伸展如枯木,四肢僵直地指向天空,像在质问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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