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说着竟解开僧袍前襟,任由寒风吹拂胸膛,那红色僧袍和白雪相得益彰:“可我们大雪山的人啊,早把这刺骨寒意当成了老友。”他指向天际那轮苍白的太阳,“这日头虽不似中原那般炽烈,但在我们眼中,却比什么暖炉都叫人欢喜。”
玄焱兽从王语嫣怀中探出头来,冲着远山“呜呜”叫了两声,似是应和无心的话语。无心见状笑得愈发开怀,指着前方道:“你们瞧那阳光照在雪上的模样,像不像佛祖撒下的金粉?在我们大轮寺,管这叫佛光映雪,是极祥瑞的景致。”
他说着捧起一抔白雪,任其在指缝间簌簌落下:“这雪看着冷,却能涤净尘心。我们喇嘛常说,心若像雪山般澄明,自然就不惧寒暑了。”话音未落,一阵山风卷着雪粒扑来,却见小和尚笑得越发灿烂,仿佛这刺骨寒风是什么值得欢喜的事。
阿碧跺了跺冻得发麻的双脚,朝无心皱了皱鼻子:“小无心倒是风雅得紧!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都要冻成冰雕了!”她边说边往手心呵着热气,又赶忙搀住王语嫣的手臂,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嫣姐姐,你身子可还受得住?”
王语嫣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浅笑,将怀中的玄焱兽搂得更紧了些:“有这小家伙在,倒也不算太冷。”她话音未落,一阵凛冽的山风卷着雪粒袭来,吹得她不得不偏过头去,额前的碎发瞬间结了一层细霜。
玄焱兽似有所感,从狐裘中探出脑袋,四蹄的蓝焰忽然明亮了几分。那幽幽的火焰虽不灼人,却驱散了周遭刺骨的寒意。阿碧见状,忍不住将手往这小兽身边凑了凑,顿时舒服地叹了口气:“早知就该多猎几头雪狼,多做几件厚实的大氅才是。”
无心在旁不好意思地挠挠光头:“是小僧考虑不周了。”说着从行囊里取出个铜制小手炉,倒了些随身携带的酥油点燃,“这是我们喇嘛冬日诵经时暖手用的,虽不抵事,总强过没有。”
王语嫣接过手炉,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想起曼陀山庄的暖阁。只是那时围炉赏雪是风雅,如今踏雪而行却是不得已。她望着远处金光灿灿的雪峰,忽然觉得无心说得不错——这雪山之美,确实要静下心来才能体会。怀中灵兽动了动,王语嫣一手提着小手炉,还有抱着玄焱,很是不方便,于是把小手炉递给阿碧,道“我有玄焱就够了!”
王语嫣驻足远眺,但见千山暮雪,万里皑皑。朝阳为群峰披上金甲,恍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景。远处的雪岭连绵起伏,宛如银龙横卧,在湛蓝天幕下勾勒出遒劲的轮廓。
山风掠过雪原,卷起细碎的冰晶,在阳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这景象让她想起柳宗元“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诗句,却又比诗中多了几分壮丽——那些被积雪覆盖的松柏,枝桠上缀满晶莹的雾凇,恰似“玉树琼枝作烟萝”的写照。
山间云雾时而聚散,阳光穿过云隙,在雪坡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明暗交错间,让人想起“阴阳割昏晓”的意境。远处冰川如练,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芒,恰似“蓝田日暖玉生烟”的琉璃世界。
“难怪佛家要在此建寺。”王语嫣轻声感叹。这般澄明洁净的天地,确实最宜涤荡尘心。她忽然明白书中为何经常说“心若雪山”——在这纤尘不染的冰雪世界里,连呼出的白气都显得多余。
“诸位随我来吧!”无心双手合十,眼中闪烁着雀跃的光芒。他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巅道:“翻过前面那道雪梁,就能望见大轮寺的金顶了。”小和尚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串包浆温润的佛珠,在晨光中轻轻捻动,“寺里有地龙暖阁,备着酥油茶,保管比这冰天雪地暖和百倍。"
他踏出一步,僧鞋陷入松软的积雪中,却走得格外轻快。山风拂动他暗红色的僧袍,在雪地上投下一抹暖色。
阿碧裹紧了身上的裘衣,望着远处巍峨的雪峰,眉头微蹙:“小无心,这山路看着险得很,可莫要带错了路啊。”她说着往王语嫣身边靠了靠,声音里带着几分忧色,“嫣姐姐身子弱,可经不起这风雪折腾。”
无心回头粲然一笑:“小僧自幼在这雪山长大,闭着眼都能摸回寺里去。”他指向远处一座形似卧佛的山峰,“瞧见那佛影峰没有?大轮寺就在它掌心处。当年祖师爷说,这是佛祖特意为我们指的路标。”
王语嫣望着小和尚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禁莞尔。他这般欢喜,倒让这冰天雪地的跋涉少了几分艰辛。阿碧搓着手呵气道:“那还等什么?快些赶路是正经。我这会子就想着那热腾腾的酥油茶了!”
众人闻言皆笑,连呼啸的山风似乎都温和了几分。无心在前引路,红色僧袍在皑皑白雪中格外醒目,真似一盏指路的明灯。
众人排成一列,在雪地中缓步前行。周通快走几步,与无心并肩而行,宽厚的背影如同一道屏障,为身后众人挡住了凛冽的山风。周通虽不言不语,却时刻留意着无心的步伐——这小和尚伤势初愈,他可不敢大意。
“周师伯不必担心,”无心察觉到周通的用意,仰起冻得通红的小脸笑道,“小僧自幼在雪山长大,这点山路算不得什么。”
周通摸了摸脑袋,眼中闪过一丝慈爱:“我正好活动活动筋骨。”说着不动声色地调整步伐,将更多的风雪挡在自己这一侧。他那件灰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却始终稳稳地护住身旁的小和尚。
王语嫣与阿碧走在队伍中间,被众人小心护着。阿碧搀扶着王语嫣的手臂,不时为她拂去裘衣上沾着的雪粒。王语嫣怀中的玄焱兽蜷缩成一团雪白的绒球,只露出一双湛蓝如宝石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四周的雪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