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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洵牵起嘴角,想要笑,却只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突然转过脊背,背影如巍峨的苍松,挺拔孤傲,却又坚强得好似能撑开天地。他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远去,步伐沉重,却越走越快。
“燕洵,保重身体!”有人在背后轻唤,是谁在说话?她又在叫谁?
燕洵,燕洵,燕洵,燕洵……
恍惚间,似乎又是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被魏景砍断小指,她在夜里悲伤压抑地哭,一遍遍地轻唤着他的名字。
燕洵,燕洵,燕洵,燕洵……
可是,终究再也没人这样唤他了,他是陛下,是皇上,是天子,是朕,是寡人,他是这天地的君主,却唯独丢失了名字。
燕洵,燕洵,你还在吗,你还好吗,你得到了一切,却又失去了什么,你真的快乐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人活一辈子,不是只有快乐就可以的。有些事,你做了未必快乐,可是你不做,一定不会快乐。最起码,我得偿所愿,不是吗?
他越走越快,步伐坚定,脊背挺拔,他的手很有力,紧紧地抓住马缰,就那么跳了上去。
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看,心底钢铁般的防线被人硬生生地撕裂了一块,他要离开!马上!必须!立刻!
排山倒海的回忆呼啸着涌上来,那些被尘封了很多很多年的东西像是腐朽的枯树,就这样挣扎着爬上他的心口。他要压制,他要摆脱,他要将所有令他恶心的东西通通甩掉!
软弱、悲伤、悔恨、踟蹰……
所有的所有,都不应该存在于他身上!
可是,当所有的东西都离去之后,有两个字,却那么清晰地蔓延上他的心、他的肺、他的喉管、他的嘴角。那两个字敲击着他的声带,几次将要跳出来。他紧紧地皱着眉,咬紧牙,像是嗜血的狼,眼睛泛着红色的光。
可是尽管这样,那个声音还是在胸腔里一遍一遍地横冲直撞,所有的回声都渐渐汇成了那两个字。
阿楚,阿楚,阿楚,阿楚,阿楚!
没有人可以体会,没有人能够知道,只有他,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
他深深地缓慢呼吸,好似将那些东西一点点地咽下去一样。
好了,都结束了,不要再想,不要再看,不要再留恋。
走吧,离开吧,早已结束了。所有的一切,都将随着你的坚定而烟消云散;所有的记忆,都将随着岁月的流逝化成飞灰;所有的过去,都将被你遗忘,成为无所谓的尘埃。
好了,没事了,我是大燕的皇帝,我是他们的王,我坐拥万里江山,我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一切。
马蹄踏在冰冷的雪原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细小的冰凌飞溅着,一点一点随着远去的人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前方光影弥漫,金黄色的战旗高高飘扬,漆黑的苍鹰在旗帜上狰狞地招展着翅膀,那是他的军队,他的人马,他的天下。更是一条黄金打造的锁链,将他的人、他的心、他的一切,牢牢禁锢在那个至高的位置上,容不得一丝半点的犹疑和徘徊。
终究,他是大燕的皇帝,在这座以良心和鲜血、白骨堆积而成的江山上,他没有回头的资格。
于是,他真的就这样挺直脊背走下去,不曾回头,一直不曾回头,步伐坚定,眼锋如刀,就如同他的人一样,永远如钢铁般坚强勇韧,不会被任何磨难打倒。
那一刻,楚乔站在漫天的风雪中,看着燕洵的背影,突然间似乎领悟了什么。他的身侧有千千万万支火把,有千千万万的部下,有千千万万匍匐于地的随从,可是不知为何,她望着他,却觉得他的身影是那么孤独。
也许,曾经的她真的无法理解。
那种痛入骨髓的仇恨,那种从天堂跌入地狱的耻辱,那种八年来心心念念啃噬心肺的疼痛。她纵然一直在他身边,却无法代他去痛去恨,如今回想,两个曾经一路扶持、誓要一生不离不弃的人走到今天这种地步,难道没有自己的原因吗?
她曾说过,不隐瞒,不欺骗,坦诚以待,永不怀疑。
可是她真的做到了吗?没有,她的容忍,她的纵容,她的退避,她的冷漠,终究让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说什么性格决定一切,说什么他会如此乃命数使然,难道不是对自己的一种开脱吗?平心而论,在他慢慢转变,在他一点一点越走越远的时候,她可曾用尽全力去阻止?可曾竭尽所能去挽回?可曾正式向他提出抗议,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没有,她只是在一切已经成为定局的时候,才去怨他怪他,却没有在之前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努力。
她来自另一个世界,所以她把她所认同崇尚的一些理念当作理所应当,天真地以为别人也会这样想。却不知有些事情就如河道,不经常去疏通、维护,定会有堵塞决堤的那一天。
说到底,终究是他们太过年轻。那时的他们,对爱情一知半解,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维护这份爱恋。只固执单纯地认定什么对对方是好的,就一声不吭地去做。却不明白,困难贫穷绝境仇恨都不是爱情的致命伤,毁灭爱情的真正杀手,是两个人忘记了如何去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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