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龙翻身后的两界村,并未如人所想那般愁云惨淡。
那股子惊魂未定的慌气,被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砸了个稀碎。
日头一出,家家户户的院里院外,便都腾起了人气。
不是炊烟,而是锯木的木屑、夯土的灰尘,混着汉子们身上蒸腾的汗气。
这时候,哭天抢地最没用。
屋子塌了,总得一根根再立起来。
墙歪了,也得一担担把泥和上。
日子,还得往下过。
转眼又是一年。
开春时补上的屋瓦,淋了夏雨,经了秋霜,又见冬雪,颜色早与老墙一般无二。
村道上震出的裂纹,也被来来往往的脚板和牛车碾得平整。
这一年里,地龙又翻了两次身。
一次在夏末夜里,动静不大,像远处打了个闷雷。
睡得沉的人家,只在梦里翻了个身,次日听人说起,也只“哦”了一声。
另一次在入冬时节,离得近,晃得也凶。
那滋味,就像整个村子被搁在一面破锣上,叫人狠狠敲了七八下。
搁在往年,这一阵乱响,少说也得塌十几间屋。
可如今,除了瓦片掉得多了些,墙上添了几道细纹外,竟无一处倒塌。
只有张屠户家新砌的猪圈塌了半边,那头两百斤的肥猪惊得哼哼唧唧,一路拱出院外,在村里溜达了半宿,倒添了桩笑话。
灾祸这东西,见得多了,人心里的弦,便也跟着结实了几分。
这一日,天光正好,不冷不热。
柳秀莲与姜锦婆孙两个,一大早便钻进了屋侧那片灵气最盛的药田。
此地年年受灵脉润养,草木都长得精神。
寻常当归川芎,到了这地里,也都药气浓几分。
忙活了一上午,挎着满满两大篮子,婆孙俩脸上带着汗,也带着笑,径直往祠堂去了。
篮里当归、川芎、艾叶、黄芩……码得整整齐齐,根茎上还沾着新翻的泥气。
祠堂中,香雾轻袅,几件早备下的衣裳被褥迭得方方正正。
柳秀莲把篮子往供桌下一放,扬声便唤:
“亮儿,出来搭把手!这回送粮食时,一并把这些带去,稍给锐儿两口子。”
话音才落,香烟一动,姜亮的身影便在堂前显了出来。
他瞧见那一堆东西,神色先是一暖,又有几分无奈:
“娘,锐儿那边如今不缺吃穿,您这……”
“外头的是外头的,家里的是家里的,怎能一样?”
柳秀莲眼一瞪,把他的话堵回去,“你只管送去,叫那小子记着,家里还有人惦记他就成。”
正说着,姜义自外头踱了进来。
他目光在那篮药材上略略一掠,便收了回来。
都是些温补固元、安胎养神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