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明镜似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在嘴角挂了丝若有若无的笑。
这一年多,姜锐在凉羌边境,倒也真忙。
地龙初翻,官府的手还没伸到,他的人马粮草先到了。
搭棚施粥,救伤治病,收拢流民,抚安人心。
“天水姜将军”这名头,在凉羌一带,如今已有几分响亮。
只是,声名这东西,毕竟虚的。
离那香火凝神、立庙受祀的境地,还差着不知多少火候。
这等事,急不得,也由不得。
倒是赵绮绮那边,先传来了好消息。
肚中有喜,又要添人丁了。
柳秀莲絮絮叨叨,把能想到的都叮嘱了一遍,直说得嘴干舌燥,这才意犹未尽地歇了口气。
一回头,瞧见自家男人不知何时已立在身后,正负着手,神色淡淡。
她心里便明白了。
于是拍了拍衣角上的草屑,拉过一旁的姜锦,笑道:
“走罢,锦儿,让他们爷俩说些男人的事。”
说着,便领着孙女出了祠堂,顺手还把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带上。
门一合,堂中光线便暗了几分,香火气与旧木味子一并氤氲起来,像是连呼吸都带着陈年的味。
姜义并不理会身后的儿子,只自顾踱到供桌前。
伸手取过块半旧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那块落了些灰的牌位。
幸得上天庇佑,这祠堂建了这么多年,也只供着这一块。
“外头,”他头也不抬,语气平平,“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姜亮垂着眼,低声道:
“朝廷那边,还是老样子。国库里跑老鼠,入不敷出。对赈灾的事,索性装作没瞧见。”
他声音不急不缓,不带怒气,也无感慨,只像是在述一桩风干了多年的旧事。
“如今各州府,都是暗流涌动。像锐儿那样开仓放粮的,大大小小,倒也不少。”
姜义手上动作微顿,灰屑落在供桌一角。
他没回头,只轻声道:
“说下去。”
“……只是,下场,却各不相同。”
姜亮的声音更低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神灵,也像是那话本就不宜被人听得太清。
姜义的眉头,终于皱了皱。
他停下手里的抹布,缓缓抬起头。
那目光不沉不凝,却叫姜亮心底生出一股凉意。
姜亮不敢再迟疑,低声续道:
“汝南袁氏、颍川荀氏那几家高门,拿出些粮食,转头便得了朝中的褒奖。想来‘捐纳’不少,如今圣上亲笔的‘乐善好施’匾额,怕是已在送往家祠的路上了。”
话至此处,他微微顿了顿,语气一转,沉了几分:
“可也有不长眼的。譬如云州府有个富商,世代行商,家底丰厚,见流民可怜,便散了半副家财去赈济。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