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想着,让那娃儿在爹娘身边多留些时日,骨肉亲情,多一日是得一日。
却不曾想,那头倒先催了。
姜亮苦笑,轻轻摇头。
“并非钦儿他们不疼孩子。”他压低了声气,“实在是那娃儿,在那边……有些呆不住了。”
“呆不住?”姜义抬眼。
姜亮叹口气,慢慢道来:
“爹您知晓,那桂家终究是鬼仙门第,宁儿身上也流着一半的阴血。可偏偏潮儿这孩子,生来便秉了阳火精粹的命格……”
话未尽,姜义已然心头雪亮。
阳火克阴邪,自古如此。
那孩子骨血里带着天生的炽烈,与母家那一脉阴气,相冲相克。
小小年纪,神魂尚未稳固,久处其中,无异于将一块烙铁丢进冰窟,日夜煎熬。
难怪,会说“呆不住”。
姜义心里已有了数,当下也不再迟疑。
回到屋中,只吩咐柳秀莲一句:“寻个净屋,铺上新被褥,些许什物,都换个新的。”
话落,便不再多言,从后院踱步而出,立在院中。
袖袍轻拂,口中低声念诀,指尖一掐。
顷刻间,天边浮起一朵白云,不大不小,正好能容一人盘膝而坐。
云头飘飘,落在他身前三尺,温驯得紧,宛如院中熟猫。
姜义也不客气,抬脚踏上。
那云朵便轻轻托起他,悠悠然往鹰愁涧去了。
近些年,他日日在灵泉畔、桃树下吐纳,不论风雨,从不间断。
前些年积在身里的些浊气,已炼化去许多。
姜锦偶尔翻医书时“碰巧”瞧来的这门招云法,如今更是练得炉火纯青。
他身中那缕阴阳二气,与天地云水,好似自有几分相合。
破境虽晚,根基里杂质亦重,修为之精纯远不及自家闺女女婿。
可一旦催动此法,偏偏比那小两口还顺手些。
那二人召云,或是气势汹汹,来得快,却颠簸如狂马;
或是厚重似山,稳是稳了,却不大好驱使。
哪及得他这般?
一团云来,温顺如羊,安稳如椅。
坐在上头,还能闲闲低望,瞧一瞧人间山水,倒也自有一番趣味。
这云头一起,脚下山川便似画卷般缓缓倒退。
日月不觉,行路却快了不知凡几。
才两三日功夫,那绵延如蛇的山脉,已远远现了影。
姜义依例先按下云头,落在鹰愁涧上空,与敖三太子寒暄几句。
说过旧话,方才不紧不慢踱步而下,往下游那座水神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