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守忠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他完全没有想到,皇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李瑛从御案后站起身,缓缓走到他的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朕知道,你今天去了东市。”
安守忠的身体瞬间僵硬,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朕也知道,你此刻心里很难过。”
李瑛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朕更知道,你是一个孝子。安禄山有你这样的义子,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
“陛下……”
安守忠的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绝对的皇权和洞察一切的目光面前,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孩子,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去吧,朕准了你所请!”
李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变得温和了一些,“朕准许你将他的尸身与他的头颅缝合,寻一处僻静之地,好生安葬。”
安守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积压了一整天的悲痛、压抑、恐惧和感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双膝一软,再次跪倒在地,这一次,却是嚎啕大哭。
“罪臣……罪臣叩谢陛下天恩!陛下隆恩,罪臣……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他一边哭,一边重重地磕头,以至于额头变得青紫。
李瑛没有再阻止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知道,必须要让安守忠将心中的情绪彻底发泄出来。
堵不如疏,只有让他哭出来,让他把对安禄山的愧疚和悲痛都释放掉,他才能真正地放下过去,才能真正地为己所用,才能真正的为大唐效力。
一个心中只有仇恨和悲伤的将领,是危险的。
而一个心中充满感激和忠诚的将领,才能成为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
哭了许久,安守忠的声音才渐渐平息下来,他抬起那张泪水和血迹交织的脸,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陛下,从今往后,罪臣这条命,就是陛下的。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无论是刀山火海,罪臣绝不皱一下眉头!”
李瑛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安守忠这颗棋子,才算真正地被自己牢牢地攥在了手里。
“好了,起来吧。”
李瑛再次将他扶起,“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记住,朕要的是一个能为大唐开疆拓土的安将军,而不是一个沉湎于过去的懦夫。”
“罪臣谨记陛下教诲。”
安守忠重重地应了一声,擦干眼泪,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两仪殿。
他的背影,依旧高大,却比来时多了一份决绝和新生。
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吉小庆才小心翼翼地上前,轻声问道:“陛下,您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他?不怕朝中那些言官……”
“言官?”
李瑛冷笑一声,重新走回御案前坐下,“让他们说去。朕要的是安守忠的忠心,是那六万百战精兵的归心,区区几句非议,又算得了什么?”
他顿了顿,拿起朱笔,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更何况,朕今日施恩于他,他日便会十倍、百倍地报答于朕。
一个活着的,感恩戴德的安守忠,可比一个死了的安禄山有用多了。”
吉小庆闻言,心中一凛,对皇帝的帝王心术,愈发地敬畏。
是夜,安守忠带着几名心腹亲兵,连夜赶往东市刑场。
在刽子手的配合下,顺利找到了安禄山的无头尸身,又在乱葬岗中,寻回了那颗已经辨不清面容的头颅。
他亲手为义父清洗身体,将头颅与尸身仔细地缝合在一起,然后用一口上好的棺木收殓。
三日后,在长安城外南山的一处僻静山坡上,安守忠为安禄山立了一座无字碑。
他知道,自己以后,自己与昔日的燕国彻底没了纠葛,余生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报答大唐皇帝的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