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李广推开沉重的石门。
王陵内部阴暗潮湿,墙壁上嵌满了夜明珠,照得满地的骸骨泛着幽光。最深处的水晶棺前,站着个穿黑袍的人。他的脸藏在兜帽下,手里捧着个青铜鼎,鼎身刻满了和骨笛一样的符文。
“终于来了。”黑袍人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李广将军,你带着中原的执念来到这里,难道不想知道,当年你那八百骑兵,为什么会中了埋伏?”
李广的身体僵住了。陈墨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
“是你。”李广的声音像淬了冰,“当年出卖我们的,是你楼兰的巫人。”
黑袍人掀起兜帽。露出的脸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左脸上有道狰狞的疤痕——和小伍临终前的伤痕一模一样。
“我是小伍。”黑袍人说,“或者说,是被你们的‘执念’困在亡灵界的‘小伍’。”
陈墨的瞳孔缩成针尖。他终于看清了黑袍人身上的亡灵波动——那不是普通的怨气,是被强行拼接的残魂,和李广体内的小伍魂有几分相似,却又多了几分阴鸷。
“你根本不是小伍!”李广抽出环首刀,刀尖抵住黑袍人的咽喉,“小伍的心是热的,你的魂是冷的!”
“热?”黑袍人笑了,笑声里带着金属刮擦的锐响,“你们烧了我的房子,杀了我的爹娘,还说‘这是为了大汉’。现在你们要我‘热’?”他的手按在青铜鼎上,鼎身的符文突然亮起来,“看看吧,这就是你们的‘大汉’——用八百条人命换一块破玉,用兄弟的血染红皇帝的龙袍!”
陈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终于明白那些执念的源头了——李广一生都在替兄弟“还愿”,却从未真正面对过他们死亡的真相。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为什么”,此刻正被黑袍人撕开,露出下面血淋淋的伤口。
“将军。”陈墨抓住李广的手腕,“他的魂被巫人改造过,不是真正的小伍。”
李广的刀微微颤抖。他望着黑袍人脸上的疤痕,突然想起小伍临终前的笑:“将军,能再喊我一声‘小伍’吗?”
“小伍。”他说,“我知道你不是他。真正的他,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黑袍人的表情裂开道缝。他伸手去摸脸上的疤痕,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那疤痕是假的,是用亡灵丝线缝上去的。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真正的兄弟,不会记仇。”李广收刀入鞘,“他会记得你帮他盖的砖房,记得你给他娘送的枣泥糕,记得你在胡杨树下说的话。”他走向青铜鼎,伸手按住鼎身,“所以,我不会让你用他的魂做坏事。”
青铜鼎发出轰鸣。黑袍人的身体开始透明,那些被强行拼接的残魂像碎玻璃般散落。陈墨趁机抛出引魂蝶,蝶翼上的磷粉裹住那些残魂,将它们轻轻托住。
“跟我回玉门关。”他对黑袍人说,“那里有片胡杨林,埋着八百个兄弟。他们的魂需要和解,你的……也需要。”
黑袍人没有反抗。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引魂蝶的磷粉里。
陈墨转身看向李广。后者正蹲在水晶棺前,棺里躺着具穿着玄甲的骸骨,腰间挂着个褪色的酒葫芦——和他方才那个一模一样。
“这是……”
“真正的李广。”李广的声音很轻,“当年他把我推出包围圈,自己却留在了最后。这具骸骨,是他用本命精血护住的。”
陈墨这才发现,水晶棺上的符文是“镇魂咒”,用来保护英雄的遗骸不被邪物侵扰。而之前的黑袍人,不过是用巫术捏造的“怨魂替身”。
“该带他回家了。”李广说。
三人是在月圆之夜离开楼兰的。李广的骸骨被放进特制的棺椁,棺盖上刻着“李广将军之墓”。陈墨念动咒语,引魂蝶扑棱着飞向天空,蝶翼上的磷粉在夜空中画出一道银河,正落在中原的方向。
“明年春天。”李广的声音混着夜风,“麻烦你替我去趟家乡,看看我娘的坟头,有没有长出新的骆驼刺。”
陈墨点头。他摸出乌木匣,里面躺着半只引魂蝶——那是刚才安抚黑袍人时剩下的,蝶翼上还沾着星河的光。
班超拍了拍他的肩:“陈先生,接下来想去哪?”
陈墨望着天上的银河,轻声说:“去漠南。听说那里有片草原,春天会开满格桑花。”
风从西北方吹来,带着骆驼刺的清香。李广的棺椁上,新刻的碑文在月光下泛着暖光:“汉骠骑将军李广之墓,魂归故里,永得安息。”
而在更远的地方,中原的杏花已经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