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说:“你这是入世修出世的道理,与我道不同,说我道便如夏虫语冰。我行我心自澄静无碍,自知坚守我道而无动摇就足够了。”
我看着他,慢慢笑了起来,道:“所以,你为了老君观的脸面,可以守在这半山腰拦我,甚至做好了击杀我的准备,就是你所谓的我行我心自澄静无碍吗?”
老道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质问,而是向我抱拳行礼,道:“贫道,老君观主持,李云天。”
这就是他给我的回答。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老君观主持李云天。
保证老君观的传承,是他这个主持需要担负的重任。
所以他什么都能忍。
我说:“为了传承而传承,不过是下下乘。你这主持当得没什么意思,不如辞了吧。”
李云天道:“下来磨剑之前,我正式向道协提出辞去老君观主持之职,推荐其他弟子代掌老君观。连带着身上的一应委员代表职务全都抛去不要了。辞职的理由是,年岁已大,本就重病残身,被关了两年,越发衰朽,现在已经不良于行,无法再履行职责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个无职无份的山乡野道士李云天!”
我微微眯起眼睛,道:“前辈可要想好了。”
李云天道:“没想好,我也不会跑这边来磨剑。这剑是我年轻时所用,只因为杀伤过重,殊为不祥,才封存起来,如今这一回,为了答对你,特意拿出来的。这剑,磨了四天,总归得出上一次才行。”
我说:“也好,江湖的归江湖,庙堂的归庙堂。”
扯下外袍往空中一抛。
袍子飞舞展开,挂在树上,露出里面写着的那一列大字。
“今日在此斩妖除魔者高天观惠念恩!”
李云天看着这列字,眼神微有些复杂,叹气道:“一甲子了,想不到还能再看到高天观弟子打着这句话现身。当年黄元君扛着幡子,左手炸弹右手机枪,杀得川中术士血流成河,当真是威风凛凛煞气腾腾,余威过了十几年依旧不减,以至于她跟大军入川的时候,整个川中无论正外道术士都噤若寒蝉,藏头的藏头,露尾的露尾,没一个敢出来捋她的虎威。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黄元君的本事,能不能扛起这面幡子!”
我向他抱拳行礼,道:“贫道,高天观,惠念恩!”
李云天道:“你的面相同生辰不符,你不应该姓惠。用不用我帮你算算你的亲生父母都在哪里?”
我说:“不用了,名字只是个记号,我说自己姓惠,那就是姓惠,如假包换。”
李云天认真地看了看我,道:“你倒是够豁达的。”
我说:“人生百五十,沧海一蜉蝣,无所谓名号,无所谓身份。能活着就行。”
李云天道:“有点意思,怪不得黄元君能看中你做徒弟,只不过终究还是怕死啊。”
我说:“除了活到头的,哪有人不怕死?我为了活下去,可是拼尽了全力。”
李云天道:“那我给你个机会,现在转头下山,不要进观,就当没事发生,怎么样?”
我说:“这观,我是一定要进!”
李云天遗憾摇头道:“这是何必呢?”
话音未落,他身边的溪水突然炸裂,溅起漫天如雨般的水珠。
水珠在初升旭日的照耀下,折射出万千细碎光彩。
如梦幻泡影,华美而脆弱。
就在这漫天碎彩当中,一柄兀自滴水的长剑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个弯,猛得向我刺过来。
剑光如电,却是剑身上的锈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我的家伙,还全都并排摆放在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