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办事糙得很,谢元提微微摇头,伸手将他扶起,坐到一个锦衣卫方才殷勤搬过来的椅子上,略微倾低身子,平视着那人,和虎着脸吓人的程非不同,嗓音清润平和,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不必紧张,他问什么,知道便说。先回答我,你叫什么?”
中年男人的脸色却更白了,不敢吱声。
他感觉到有道阴寒的视线黏在自己手上,简直比旁边那只虎着脸的黑瞎子还恐怖。
谢元提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侧了侧,挡住盛迟忌的视线,顺道无声踩了他一脚,以示警告。
盛迟忌委屈地垂下脑袋。
隔断了那道视线,中年男人总算缓过来口气,回答道:“小、小的叫吴朋。”
程非持续扮黑脸,冷冰冰道:“锦衣卫办事,将知道的都招出来。说,这宅院的主人是谁,你可曾见过。”
这满屋子不是腰间佩刀如狼似虎的朝廷特务,就是戴着面具眼神凶煞的怪人,只有这位明珠似的秀致公子瞅着是好人,吴朋小心翼翼地往谢元提身边挪了挪,持续摇头:“小的不……”
谢元提微微含笑,提醒:“嗯?再仔细回想一下。”
吴朋对上他似乎带着笑、却依旧冷淡的浅色眸子,隐约反应过来。
这屋里貌似没一个好人。
他咕嘟一声,重重咽了口唾沫,这才哆哆嗦嗦开口:“小的虽是住在隔壁,但真的从未见过这院子的主人,只在一两次,撞见过马车送人过来,但也没看清模样,应当是个年轻人……”
“府里的其他人你可曾见过?”
这吴朋看着胆小如鼠,实则滑溜得很,怕招惹上麻烦,一句话都不肯说,偏偏又是平头百姓,总不能抓回去上刑讯问,见他总算开口了,程非皱眉问:“府里的人总要吃喝,出门采买时,难不成也是避着人的。”
吴朋哭丧着脸,畏畏缩缩摇头:“这家人神秘得很,采买东西也是坐马车出入,瞧着不是一般人,咱们小老百姓,哪儿敢打探哟。”
程非啧了声。
这宅院里人去楼空,住得最近的,便是这吴朋,下面人打探到,这处宅院已经建成好几年了,吴朋在旁当了几年邻居,居然什么都没见过。
盛迟忌眸色幽幽,一眨不眨盯着吴朋,忽然凑近谢元提,冰冷的银质面具贴到耳边,说话的气息喷洒在耳廓上,却是滚烫的:“元元,他在撒谎。”
谢元提耳朵被他弄得有点痒,伸手拨开他,扫了眼这个面目平凡的中年男人,靠近程非,低语了几句。
程非点点头,朝罗泓打了个手势,便又转回去,继续问询。
吴朋简直要哭出来了,求助地望向谢元提。
谢元提却没兴趣待在此处,没有搭理他,换了个地方观察。
他一走,盛迟忌自然不会留下,哒哒哒跟上。
走得离厅堂远些了,谢元提才问:“怎么看出来的?”
他和程非都感觉隐隐的不对劲,但不好确定。
盛迟忌骄傲:“凭直觉。”
活像有条尾巴在身后使劲晃着等夸奖,谢元提乜他一眼,拍了下他脑袋。
说不出个一二三,还想要夸奖。
从建德帝遇刺全城戒严,到今晚也才过去两日,锦衣卫这次的效率堪称神速,这院子里的人是撤走了,但东西来不及全部带走。
留下的譬如整扇山水玉屏风、东海珊瑚盆景,林林总总的,都是价值千金的大件儿。
谢元提走到书房,看锦衣卫清点盘查着屋中的东西,眉心不由拧起。
盛迟忌不高兴了几息,见他拧眉,又凑过来:“元元,怎么了?”
“没什么。”谢元提拿起桌上一块成色极好、清透温润的田黄石章子,指尖摩挲了几下,“本以为是盛烨明做的,看来不是。”
盛迟忌对谢元提语气里那一丝熟稔感到很不爽,轻声细语:“为什么?”
“他穷。”谢元提没有表情,“买不起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