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迟忌在边关长大,一身野性,从前是不受宠的七皇子,后来是被怀疑的昭王,从未被娇生惯养过,因此那双修长的手上,覆着做过重活和练刀磨出的茧子,粗粝微硬,擦过细嫩的肌肤时又疼又麻。
谢元提蹙着眉,挣扎着想逃离,又拗不过那身野狗发疯的力气。
他觉得盛迟忌是疯狗,半点不为过,这人吃过那么多苦头,最后苦尽甘来当上了皇帝,坐拥万里江山,却没半点尊荣自觉,发疯的时候能下嘴,也不嫌舌头会脏。
谢元提光要应付他的动作就很困难了,脑子里嗡嗡的,听不进他在说什么,满身浸着热汗,只能咬唇闭着眼忍耐。
不久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从第一次咳血之后,盛迟忌就静悄悄的了。
谢元提对盛迟忌的性格深有了解,总觉得他静下来会作大妖,谨慎提防,但他俩意外很安静地过了个年。
盛迟忌最后松口,等春天他身体好些就放他出宫离开。
其实在盛烨明突然发癫把谢元提下大狱前,谢元提的身体就不大好了,能撑过那场牢狱之灾,已经是祖宗在下磕头庇佑,出来时差不多油尽灯枯,再怎么调理,也看不到那个春日了。
不过本来就瞎了,也看不到什么。
谢元提冷静且漫无目的地回想着,慢吞吞地垂下眼。
用完饭,谢元提作为大几岁的长兄,平等地给堂弟堂妹各包了份压祟钱。
不过其他人的都没盛迟忌的那份大——小狗鬼邪气重,需要比较大份来镇压。
堂弟谢元明比较腼腆,不大好意思收,被妹妹谢凭薇踩了一脚,拽着他收下乖巧答了谢,一起仰望这位享誉京城的兄长。
兄长的身影真高大啊。
偷偷摸了摸厚厚的红封。
更高大了。
照规矩还要一起守岁,光等着也无聊,俩小孩耐不住冷清,出去看外头的烟花,大伯实在是怕了下棋,和妻子对视一眼,小心提议要不打叶子牌消磨下时间。
谢阁老居然也没反对,招呼谢元提过去一起。
谢元提气定神闲地坐下,跟几个长辈打牌,也没收着点,和谢阁老轮流把大伯从眉开眼笑打到欲哭无泪。
估计今年大伯除了不想下棋,也不想再见到叶子牌了。
一家人和和满满地过了个除夕。
隔日初一,宫中设宴,命百官携家眷进宫贺新春。
谢阁老依旧称病不出,建德帝又派人送来一车赏赐,并着药物补品,吩咐大伯带妻儿与谢元提前往宫中赴宴。
新岁刚至,底下的铺子也送来些天南地北的好玩意,云生看哪个都觉得好,兴冲冲地给谢元提挂了满身,钗子璎珞臂环戒指耳坠玉佩,叮叮当当的。
谢元提面无表情地把其他东西都扯了,只留了个还算符合节气的红珊瑚耳坠。
云生遗憾叹气:“大公子,你都没看到就否决我了,那一身多好看啊,海楼你说是吧——”
海楼嫌弃地别开头,不想说。
谢元提这辈子眼睛还没瞎,摆摆手示意他跟院里的小孩玩去,揣上了海楼递来的东西,移步出了院子。
马车已经在府门外候着了,谢元提弯身钻进去,视线稍抬,撞上大伯一家略显局促的脸。
因着关系缓和了些,谢元提主动打了个招呼,在对面坐下。
昨晚谢元提赢得不留情面,大伯垮着个脸,被大伯母肘弯一击,才悻悻地回了声。
难得进宫,谢元明和谢凭薇都有点坐不住的兴奋,一左一右拥着父母,小声说着话。
大伯母素日里风风火火,面对撒娇的女儿,嗓音也软下来,摸着她脑袋,哄她进了宫要乖一点。
谢元提望着这一家四口,脑海中忽然短暂地闪过五岁那年,父母离京前,抱着他轮流哄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