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恨透了盛烨明。
将谢元提抱进宫里小心养着的同时,他命人将旧帝盛烨明关押了起来。
他一道道数着谢元提身上的伤痕,每数一道,心口也似裂开了一道,看着谢元提用完药后,他便到了关押盛烨明的暗牢里。
谢元提身上有多少道伤口,他就亲手剜下了他多少片肉。
守在谢元提身边那些日子,盛迟忌心底有两道声音,反复拉扯。
他终于得到了谢元提,可谢元提已经这么痛苦了,放他走吧。
另一道声音在脑子里疯狂叫嚣着,谢元提会死,他不要谢元提死,他宁愿自己死了也不要谢元提死。
那段时日,他除了处理政务,其他时间都盯着谢元提身边,他不眠不休,抽空去了京城周边所有灵验的寺庙道观,只求一个长生康健。
因此当那日他带着好不容易求来的符,去找谢元提,却看到他坐在廊下,摸出匕首要自裁时,才那般肝胆俱裂,痛得喘不上气。
谢元提奉命修书时,他化名待在谢元提身边,当谢元提握着他的手,指点他提笔运字,与他闲谈家常般说话,还偶尔会露出点点笑意时,他竟然深深地嫉妒起了自己。
很可笑,他疯狂嫉妒这个化名为“小炽”,能得到谢元提温和的指教与笑脸的自己。
在他最落魄孤寂之时,神明向他降下了一瞬的悲悯垂敛,尔后他渴求了近十年,再未求得。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在被戳穿之后,向谢元提表露了心意。
只要谢元提能给他一点点回应,一点点……他就满足了。
可是那道背影始终未转过来,成了他的梦魇。
他纠缠着谢元提,将他拽进欲望的沟壑,是想要谢元提能忘掉那些痛楚,也是私心想要谢元提记得他。
记得他给过的痛苦与欢愉。
后来他才知道,谢元提从那时候起,就时常听不到了。
他们的交流从唇枪舌剑,变成了盛迟忌沉默地在谢元提掌心写字,谢元提听不见看不见了,还会讥讽他一句“陛下今日的字有所进步”。
但是连这样的寻常日子也逐渐变成了一种奢侈,谢元提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他开始整日昏睡,时常昏睡两三日,才会醒来半日,醒来后也没什么精神,吃不下喝不下,越来越瘦削,从前只是略微宽松的衣袍再穿到身上,已是空空荡荡。
盛迟忌自己也算半个大夫,不必御医战战兢兢的说明,他就已经痛苦地意识到,在他短暂地拥有了谢元提那么几瞬后,他又要失去他了。
这一次是或许是永远的失去。
他真的疯了,每日有空便坐在谢元提的床前,直勾勾地盯着谢元提,眼眶猩红,容色苍白,比谢元提看上去更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就像他幼时失去母亲一样,漫天神佛保不住谢元提。
他憎恶、憎恨神佛。
盛迟忌答应过谢元提,只要他的身子好一些,等冬雪融化了,就放他离开。
可是谢元提的身子没有好,冬雪也迟迟未融化。
那天是立春,天气难得不错,暖日融融,昏睡了四日的谢元提醒了过来,精神意外的不错,他长久穿着寝衣,待在屋中不见天日,想要出去看看。
盛迟忌当然答应了。
谢元提坐在床畔,侧影消瘦,苍白的容色却依旧清隽优美,他安静了片刻,又道:“我要沐浴,换身衣裳。”
盛迟忌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喉头像是吞了一块铁,良久,才艰涩地道:“好。”
谢元提不喜欢被生人接触,那段时日都是盛迟忌为他擦身,一开始谢元提还抵抗,后面也麻木了,任由他擦洗。
久违进入浴桶沐浴之后,谢元提的气色又好了几分,换上了盛迟忌命人给他裁量的衣裳。
那是盛迟忌私心,叫人裁剪的红色衣袍,除了官袍外,谢元提鲜少穿那么鲜亮的颜色,气色又被衬得红润不少,不像是久卧病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