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谢元提预料的差不多,静海帮那头收到消息后,没有立刻给出回应。
万殊毕竟是与废王有过牵扯的罪臣,还从流放路上逃走,成了亡命之徒,若不是建德帝从前一直没空搭理东南一带,早就派兵围剿了这眼中钉。
万一合作是朝廷设下的陷阱,整个静海帮的人都要遭殃,谨慎些也正常。
等待静海帮给出回应时,福州府那边先传来了消息。
府衙内一片大乱——知府死了,影响不大,但也不小,官府内疑似有倭人内奸,听说朝廷还派了人来,一时福建巡抚、布政使和巡按御史齐聚府衙,盛迟忌不出现镇压一下,实在不行。
想也知道过去了场面会是什么样子,盛迟忌很不想应付这种事,装聋作哑在定海湾又待了两日,把一堆人晾在那边,感觉这群人应该是稍微消停点了,才带着谢元提和卢子玉重回了福州府。
还没到城门口,一众官员已候在城外列队相迎。
谢元提掀开车窗帘瞥了眼:“恭迎你的,太子殿下,下去吧,别寒了地方官的心。”
之后还用得上呢。
之前要不是担心暴露身份,被盛迟忌嗅着味儿找过来,谢元提也不会只用着林福生,但现在盛迟忌都出现了,这些本地官员自然更好用。
虽然谢元提戴着面具,但盛迟忌都可以猜出他那个不想凑热闹、隐隐不耐烦想抓人的表情了。
他顿时不舍得强留谢元提,乖乖点头:“你先回去歇息,静海帮那边应当快有消息了。”
谢元提对他流露出的一丝乖巧还算满意,点点头,先自行进城,回了暂居的地方。
林福生知道自己搞了一屁股烂账,官帽和脑袋能不能保住,全看谢元提愿不愿意少写几笔,因此极为殷勤,叫人在府衙后院辟出了个清静地,专门给谢元提住。
本来将谢元提的住处安排在此处,也是为了能时常过来套套近乎、搞搞交情。
哪知道谢元提的性子冷得很,软硬不吃,跟捧捂不热的冰雪似的,林福生努力了几个月,金银珠宝送了个遍,也没能踏进谢元提院里除书房以外的地方。
不过现在林福生不用努力了。
府衙后院没什么人住,院子甚是破败,哪怕林福生让人修葺了一通,还是颇为寒酸。
谢元提自小养尊处优,对吃穿用度皆十分挑剔,难免让人觉得他有点娇气,但他的适应能力其实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强,荣华锦绣的富贵堆能安然处之,清贫简陋的居所自然也泰然自若。
住了几个月,他把林福生送来的东西都丢了回去,自个儿陆陆续续添置了些东西,冰雪刚融化时,还顺手在院中栽了根树苗,生长迅速,已抽出嫩绿新芽。
不知不觉间,他离京快半年,在此处的痕迹已经留下了那么多。
谢元提看了半晌,动手将比较重要的文书先收了起来,归置入匣,又将一些不常用的零碎收起来,放进包袱里。
从见到盛迟忌后,他就预感自己不会再在此长居了。
慢吞吞收拾得七七八八,谢元提给包袱打好了结,从思绪里抽回神,才察觉到了熟悉的注视感。
阴嗖嗖的,沉甸甸的,恶狠狠的。
谢元提顿了顿,掩耳盗铃地戴上面具,转过身。
果不其然,盛迟忌不知是何时到的,正抱着手支着长腿,倚靠在门上,悄无声息地看着他收拾行李。
那双纯粹漆黑的眸子晦暗不明,深阔幽沉,仿若夜色下的海面,死气沉沉,没有一线光亮,阴郁无神地凝视着他,乍一眼看去,像道阴翳苍白的鬼影。
换其他人,可能就被吓到了,但谢元提已经习以为常,搁下东西,随口问道:“应付好那群人了?”
盛迟忌的视线在他身边的行李上停留半晌,慢慢垂下眼皮,嗓音不知为何有些滞涩的哑:“……嗯。静海帮那边有消息了,约后日在一艘船上见。”
约见在船上,也是意料之中。
谢元提隔了一瞬,平淡地嗯了声:“将约见的地方上下排查一遍,海里也不要放过,这些海贼十分善泅。”
盛迟忌又安静了片晌,才轻声道:“你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