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划过蜿蜒的河岸线,“而治理它的第一步,是‘壮筋骨’——河道大手术。
我们花了大力气裁弯取直,拓宽过流断面,河底挖深至能抗百年洪水。
两岸用厚重的条石和混凝土筑起坚固护坡,底下预埋了碎石反滤层和排水盲管,保土泄压两不误。”
目光投向远处灯火掩映下的绿带和步道:“第二步是‘清血污’。
沿河埋设了数十公里长的双层截污干管,把两岸污水全数收集,直送下游新建的污水处理厂。
老旧的合流制管道要么废除,要么改造分流——雨水走雨水管,污水入污水网。”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自豪:“最后一步是‘通血脉’。
我们在上游建了橡胶坝控水,下游引入活水工程,从都江堰调来岷江清水注入河道。
再配以沿岸精心规划的绿化湿地和生物浮岛,让它恢复自净能力。
这才有了您现在看到的,不再是墨汁沟,而是能游鱼、可亲水的新府南河。”
……
“…所以,河道拓宽的核心思路是‘截弯取直’,顺应自然水势,增强泄洪能力,同时利用裁出的空地营造沿岸绿地和公园,提升市民生活品质。”
吴楚之指着前方明显收窄、笔直向前的河段,侃侃而谈。
夜风带着河水的微腥,拂动他的额发。
两岸的景观灯带如同两条蜿蜒的光龙,勾勒出笔直河道的崭新轮廓。
李明博背着手,凝神细听,目光锐利地扫过宽阔的河面、整齐的护坡和新修的亲水平台。
他时而微微颔首,时而犀利地提出问题,
“小吴总,护坡的生态性怎么保证?
石砌是牢固,但太生硬。你们这些绿化带下的泥土结构,雨季能扛得住冲刷吗?”
他指向对岸一片刚刚成型的缓坡草坪。
“李先生问到点上了,”
吴楚之从容回应,详细解释护坡采用的加筋土工格栅配合草皮固土的生态工法,以及底下的碎石排水层结构。
没法子,他也不想懂的。
但是任谁特么的出生在一个工程师世家里面,三岁会尺规作图,五岁会画工图,七八岁会玩cAd都是基本操作。
就连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饭桌上全是各种结构术语,或者爷辈、父辈有意无意的灌输,无用的知识全部往脑子里钻。
这种家庭环境下出来的孩子,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都可以吊打本科生。
气氛看似专业而平和。
夜色下,府南河的流水在灯光映照下波光粼粼。
然而,就在吴楚之继续阐述下游一个关键河湾改造方案时,李明博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精准的解剖刀,瞬间划破了表面的平静:
“小吴总,”
他目光锁定在河道远方一个隐约可见、如今已被“削平”的旧河道遗址位置,那里原本必然是一处依水而生的老商业区,“
这里的关键,不仅是挖渠筑堤、疏浚水道吧?真正要命的,是这一招‘截弯取直’之后——”
他猛地转过身,视线如冰冷的刀锋,瞬间刺破夜色,直直砍在吴楚之的脸上,
“原先河湾处那些盘踞了几十年、依河生息的老码头、老货栈、老商铺……怕是要统统化作历史的尘埃了吧?”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河水的流淌声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锋利话语冻结了!
吴楚之迎着那灼人的、仿佛要将他灵魂看穿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惊愕,反而浮现出一种意料之中、甚至略带欣赏的玩味笑意。
他随意地摊了摊手,动作轻松写意,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自然规律罢了,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