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侄子,可真是好久都不见了啊!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来来来,抽根烟,走,咱们出去说!”
给梁万递烟的同时,梁全友有意把烟盒的正面露了出来,意思也很明确——
大侄子,看见了吧?你叔叔我发达了,现在都开始抽大前门了!
抛开烟票不提,供销社里的大前门,卖三毛六一盒,有些老烟枪,一天就能抽完整整一盒,这样算下来,如果全都抽大前门的话,一个月就是十块八毛钱,折合普通工人每个月三分之一的工资。
这并不是个小数目,所以,一般人都是抽五分钱一盒的勤俭烟或者八分钱一盒的经济烟来解解馋的。
此前,梁全友也在这一行列当中,但现在,情况可大不相同了!
“不用!我不抽烟!有事儿你就直说,不想说的话就赶紧走,总之,少在我跟前摆长辈的架子!”
梁万不耐烦地说,他可不会单独跟梁全友去某个地方“密谋”什么事情,虽说他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胆子没那么大,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跟着别人的节奏走,就得做好迷迷糊糊、掉进别人设好的圈套的思想准备!
尽管梁万的语气并不客气,但梁全友这阵子心情好,也就懒得跟他计较了。
相比之下,他的关注点倒是落在了梁万的前半句话上面。
于是,梁全友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梁万,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里写着”我懂“两个字儿,一副十分能跟他感同身受的样子:
“我知道,你是上门女婿嘛,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媳妇儿不喜欢你抽烟,就只能逼着自个儿戒了,唉,头顶有个强势的老丈人压着,大侄子,这日子也不好过吧!”
“男人嘛,不抽烟不喝酒,那还叫男人吗?来来来,抽一根,放心,你媳妇儿要是不高兴了,你就把我搬出来,叔给你撑腰!”
听见这话,梁万还没反应过来呢,许婶儿先笑了:
“我说,梁全友,你这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还把你搬出来呢?怎么着,你以为自个儿的面子有多大呢!”
“说真的,我活到这把岁数,今天也算是开眼了!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这么没数的人啊!”
说着,许婶儿就翻了个白眼,要是梁全友和梁万真的是关系亲近的叔侄俩,那,看在梁万的面子上,就算再不喜欢梁全友这个人,她也多多少少会收敛着点儿。
但谁让,她们几个对梁万家里的那点事都门儿清呢?
再说,许婶儿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丈夫意外去世、被婆家扫地出门、这才带着闺女单独过的,当时,她男人一向心疼的弟弟、在他们家翻箱倒柜的时候、面目之可憎、直到今天、她都还印象深刻!
虽说故事有一点点差别,但梁全友干的那些事儿,跟她那个小叔子当年做的事儿,又有什么区别吗?
所以,许婶儿这才给迁怒上了。
“我的面子?那当然大了!我闺女可是考上了咱们安城最好的大学,四年后毕业,那就是干部了!”
“大侄子,你妹子没给你丢人吧?这往后啊,你有我和你妹子撑腰,在媳妇儿家,也总算是能挺直腰杆儿了!”
说着,梁全友还装模作样地抬手擦了擦眼角,不知道的,怕真是要以为他是什么心疼侄子的绝世好叔叔呢。
“我过得很好,如果你不要像个跳蚤似的、时不时蹦出来恶心我两下,那我就过得更好了!”
“还有啊,不要用你那点儿浅薄无知的见识来随便揣度别人的生活,你以为我经常受气?错!大错特错!瞧见我戴的手表了吗?我跟我媳妇儿结婚前,老丈人给买的!”
“你闺女将来或许能当干部,但你可别忘了,前提是,将来!现在就摆出一副胜利者的样子来我面前炫耀,是不是早了点儿啊?”
“况且,当了干部又怎么样?哪个国营厂子里,没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干部?她就算再有本事,还能一毕业就当上厂长不成?”
“但是,不好意思,我老丈人已经是厂长了,我媳妇儿又是主任,你得熬上好多年才能过上的生活,我现在就已经过上了!”
梁万原本在说完第一句话以后,就想赶梁全友出去的,但是,说着说着,他心里微微一动,于是,才有了这样一番听起来就让人忍不住“羡慕嫉妒恨”的话。
许婶儿和蓉婶儿她们性子好,家庭和睦,子女出息,来档案室上班,要么是为了过一过当工人的瘾,弥补下自己年轻时的遗憾。
要么,是为了职工福利,过几年退休,她们每个月都能领退休工资,万一生了大病,厂里也会分担一部分,这就是变相地给孩子们减轻负担了!
所以,对于梁万的话,她们羡慕归羡慕,却依然能稳得住心态。
但是,同样的话,对于心眼儿小、年轻时候就嫉妒大哥的梁全友来说,杀伤力可就全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