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淳倏地沉默了,整个人靠坐在椅背上。
“说到底,你觉得其归太多管闲事了。”
金旻问。
“自然不是。”
黎淳大声反驳着,“他自来是没有做错一件事情的,世道如此,偏他心怀慈悲,赤忱待人,若说外人瞧着他事多,我却觉得他是最最善良不过的。”
金旻笑:“你既处处都想着他,为何又不与他说清楚。”
黎淳又是叹气,呼吸都逐渐变慢:“他心事重,我若是与他直说,只怕他又要想多了,年少久思,非长寿之像,我哪里,哪里……舍得啊。”
最后三字轻地只剩下一口气,被秋夜的风一吹,支离破碎,任谁也听不清。
金旻陪着他在夜色中任由思绪乱飞。
院中落叶被吹散,寒鸦发出聒噪的声音,隐隐月光好似寒水流光照在干净的石板上。
“你是不是觉得他对我们太过疏离。”
许久之后,金旻低声问道。
黎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由缓缓收紧。
“你我都已年迈,谁也不敢多想明日的事。”
金旻伸手,握住他的手,“芸哥儿也不敢想。”
“他肩上还有柔弱的生母和年幼的妹妹,每走一步皆是重担。”
她声音幽幽,“芸哥儿也不敢想。”
“江家无德,曹家无礼,看似有诸多好友,可大家也不过都是普通人。”
“芸哥儿也不能想。”
金旻坐久了,有些累了,声音都虚了:“你觉得他能想什么,他只能想自己,想自己若是能扛下来,那就自己去抗,若是抗不下来,那外面的千般事情,百般关系,都与我们这两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没关系,于那些朋友们更是没关联,无辜的寡母幼女也自会有人照顾,总归是谁也不欠的。”
黎淳手指在微微颤抖,呼吸逐渐加重。
金旻叹气:“楠枝有我们,所以被我们养的娇气,不能经事,你又觉得不好,其归没有退路,所以那些流言蜚语,险恶用心都是自己扛着,你也觉得不好,可这世上事万万没有这个道理的。”
“楠枝不曾历事,我就想着他能长大些,其归太过坚强,我又想着他若是能信任我一些,就更好了。”
黎淳苦笑,“你说的我都懂,可我年纪也大了,有些照看不住他了。”
“这天下难道就他一个聪明人吗,他总是喜欢兵行险着,可那些早已窥探的人可是吃素的?等他们回过神来,哪一个肯善罢甘休,就像他今日打了郡王,图了一时痛快,可这件事情若是被有心之人盯上,他打算再打一次吗,用拳头,用暴力,永远不能解决问题。”
金旻摇头,一言道破:“我就知道你还在想着这件事情,你还在怨他被那些高高在上的郡王纠缠了,却没有第一时间求助你,只想着自己解决。”
“他若当我是老师,为何不与我开口,还是他觉得我不会帮他。”
黎淳指责道。
“真是气急攻心了。”
金旻无奈说道,“你明明也很着急,生怕他出事的。”
黎淳轻轻冷哼一声。
“当日你打算收徒时,是怎么说的——‘你说他是个聪慧的孩子,只心性略偏,少了君子之风,又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样聪明的孩子不走正路,未来只怕难了,可后来你又见你有几分不屈之稚气,想起自己当年求学时的事,又想着若是引上正道,让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郎君,才不辜负这番才智和不屈。
’你都忘记了吗?”
金旻叹气,“你信不信,你现在问他错了没,他肯定说错了,你便是让他去跟郡王道歉,他肯定也是同意的。”
黎淳不悦说道:“我为何要他给郡王道歉,那郡王自己行为不端。”
“你既然觉得他此事没错,就不该在此事上为难他。”
金旻严厉说道。
黎淳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意兴阑珊说道:“可我们师徒缘分尽了,我不能拦着他,此番事后,他就可以带着家人,远走扬州了。”
“胡说什么,周夫人的生意做得风风火火的,怎么肯走。”
金旻心思微动,嗔怒说道,“你就是今天自己想多了,平白闹出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