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孤……孤该怎么办?
道理他都懂。
李逸尘将这一切剖解得清清楚楚,如同在棋盘上为他指点迷津。
李逸尘甚至提到了来济。
“来济之后,并非无人心动。长安城中,朝堂之上,有多少自觉怀才不遇,或出身寒微,或如任瑰般被边缘化的官员?他们目睹殿下采纳来济之策,岂能不见猎心喜?这咨政堂,于他们而言,是一条难得的通天捷径,是施展抱负的绝佳机会。此刻的沉寂,非是无人愿来,而是都在观望,在看殿下处置东宫贪墨一案的态度,在看陛下……最终的态度。”
李承乾当时听得连连点头,觉得豁然开朗。
可当独自面对这死水般的寂静时,那“豁然开朗”便被现实的焦虑一点点吞噬。
“观望……他们都在观望……”李承乾喃喃自语。
“可他们要观望到几时?”
一种更深层的恐惧,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那不是对具体某个人、某件事的恐惧,而是对“孤立”本身的恐惧。
他仿佛看到自己站在悬崖边缘,身后空无一人,而脚下是万丈深渊。
他奋力挣扎,按照李逸尘所教的方法去应对,去落子,可对手却隐在暗处,只用沉默来消耗他。
他又想起李逸尘提及的一点——“大唐自玄武门始,有些东西,便刻进了骨血里。”
玄武门之变……
那是父皇一生最大的功业,也是最大的禁忌。
它奠定了父皇的皇位,却也开启了一个恶劣的先例——皇子凭借武力与阴谋,可以颠覆嫡长,可以弑兄逼父。
李逸尘说这带来的副作用,在此刻显露得淋漓尽致。
那些潜在的政治投机者,那些可能因为来济的成功而心动的官员。
他们为何犹豫?
仅仅是因为贪墨案吗?
不。
现在他们都感受到了这是一场父子之间的博弈。
玄武门之变告诉所有人,天家无父子,权力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它也让所有想在储君之争中押注的官员,不得不掂量再掂量,谨慎再谨慎。
他们不是看不到太子的“转变”,不是不渴望通过太子来实现自我的抱负。
但他们更怕。
怕太子的“转变”只是昙花一现,怕太子的“纳谏”是引蛇出洞,更怕有朝一日,太子与陛下的矛盾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重演兄弟阋墙、父子相疑的惨剧。
到那时,他们这些早早站队的人,就是最先被碾碎的蝼蚁。
这个政治风险,太大了!
大到足以让任何尚有理智的官员,在踏出那一步之前,反复掂量,踌躇不前。
他们不是在观望太子是否贤明,至少不全是。
他们更是在观望,太子是否“安全”,是否“安分”。
陛下的猜忌,魏王的虎视眈眈,再加上这流淌在血液里的“玄武门遗传”,如同三重枷锁,牢牢锁住了那些可能投向他的力量。
李逸尘的这些分析,李承乾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面对的,不仅仅是魏王的阴谋,言官的攻讦,更是大唐立国以来就存在的、源于最高权力更迭方式的深层恐惧和信任危机。
“孤……孤该怎么办?”他无声地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