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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战事在即,崔珏有至少半个月不能回来探望苏梨。
开战之前,他回了一趟军需后勤部队安营扎寨的都城。此地距离前线有数十里远,战火不会波及,苏梨在此落脚也会安全不少。
苏梨得知崔珏回来了,茫然坐直身子,她刚睡了午觉,脑袋还有些混沌。
仆妇见她痴痴的模样,也不催她,只是上手取衣端水,从衣橱里取出崔珏赞过的几身梧枝绿小袄、杏黄百迭裙,为苏梨装扮打理。
苏梨收拾妥当,迎着风雪走向院门口。
傍晚时分,落日余晖照在雪地里,平添几分灿烈的金芒。
金色夕阳下,照出一名身着玄色戎装、清俊高挑的男人。
崔珏远远见她,阔步走来。
他瞥一眼她冻得微微发红的指尖,皱眉问:“为何不捧着手炉?”
崔珏的语调分明低沉,语气也并非严厉苛责,但已有仆妇畏惧崔珏的威压,惊慌跪地,结结巴巴地解释:“君侯息怒!是、是夫人不喜捧着手炉,奴婢们才不敢专擅送来。请君侯明鉴,奴婢们断不敢怠慢夫人……”
有马奴因照看苏梨不力,险些被打死在前厅的前车之鉴在那儿,院子里又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让苏梨受一点委屈?巴不得这位祖宗乖乖待在屋里,一点风啊雨啊都不受!
苏梨眼见着仆从们胆战心惊的样子,心中轻轻叹息,拉着崔珏的衣袖,笑道:“君侯莫恼,当真是我不想抱着手炉……衣裳已经穿得厚实,何必每日还攥着一个手炉见客,多累人啊。”
苏梨难得开了个玩笑,崔珏见她嘴角含笑,微阖长目细细打量一阵,确信她安然无恙后,终是没有过多苛责她身边的人。
若是责罚太过,难免有敲打苏梨掌家不逮之嫌,不利于她在人前立威。
这等落了家眷脸面的事,崔珏不会做。
崔珏只能寒声告诫:“如有刁奴胆敢欺上瞒下,怠慢主子,不必请示尊长,只管杖毙了便是。苏梨,你若太过忍让,只会助长他人气焰。”
苏梨没有崔珏那般冷硬的心肝,她做不到用如此极端手段肃清家风,闻言也只能点头道:“我知道了。”
崔珏看她唯唯诺诺的可怜相,又抬指轻捏了一下她白嫩的脸颊,意味深长地道:“我教你立威,也是为你以后掌家做准备,你要分得清好赖。”
崔珏这番话已是明示,一门妾室如何有资格掌崔珏大房的内宅?他是要娶她为妻。
可苏梨听完,掌心却骤然生汗,呼吸也变得不畅。
苏梨没有半点欢喜,反倒艰涩点头:“受教了,我自当按着君侯所想那般,掌好仆妇,不令家奴生出嚣张气焰……”
“如此最好。”崔珏拉过苏梨细柔的手,瞥一眼她娇养得尖细柔白的五指,待女孩手上的冷意被他揉得散去一些,崔珏又将一块镌刻“崔”姓的仙鹤形制玉珏,递到她的手中。
“这是?”苏梨低头,凝视掌心那块触感温润的无瑕青玉,不明所以。
“此玉为崔家宗妇信物,今日交付于你,盼你妥善收好。”
崔珏虽没有说什么情深义重的蜜语,但这样位高权重的尊长,即便是轻描淡写地交付娶妻信物,已足够让一名怀春少女情窦初开,含羞应下婚事。
苏梨看着这块贵重的玉佩,怔怔不语。
她应当是欢喜的。
崔珏这般人中龙凤,能瞧上苏梨,当真是她的荣幸。
可苏梨一想到日后她成了崔珏的妻,须每日居于高墙之中,被困在世家之内,当一尊德容贞静的泥塑像,她便感到不寒而栗。
对于他人来说,崔珏的求婚无疑是天降馅饼,但对于苏梨来说,那不过是一个令人肝胆俱寒的牢笼。
可能待她年老色衰,她还要大度谦卑地摆出正宫风范,喜迎一批批世家贵女入宫,并语重心长规劝她们定要尽心服侍君王,多多为崔珏开枝散叶……
她不能妒,不能怨,不能令夫婿蒙羞。
苏梨连个与丈夫和离的权力都没有,她永生永世都只能被困死在重重宫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