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故意要质疑队友,只是刚才暨明旭一瞬间流露出的幸灾乐祸,让他忍不住想起暨明旭和江砚舟之间的争议。
情感上,他想相信这个一起熬过练习生苦日子、一起在舞台上并肩作战的伙伴;可潜意识里,暨明旭每次提到江砚舟时的不甘,还有面对手稿追问时的闪躲,都让宿姚觉得手稿的事情有蹊跷。
宿姚的沉默比任何指责都让暨明旭难堪。
“好,好得很!”暨明旭猛地点头,脸色铁青,“我真没想到,连你也会这样想。我现在没法跟你沟通,我需要静静!”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经过初步检查和包扎,江砚舟的左臂打上了固定的石膏,额角也有一些擦伤,但万幸的是没有更严重的内部损伤。江知雾除了些轻微擦伤,并无大碍。
季宁深主动去缴费了,单人病房内暂时只剩下姐弟两人。
江知雾坐在病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弟弟打着石膏的手臂,眼睛有点红。
江砚舟难得看到清冷的姐姐露出这幅模样,有些无措,赶紧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姐,我没啥大碍,只是骨裂,加上点皮肉伤,医生都说养一阵子就好,不影响以后弹吉他耍帅的。”
“下次遇到危险,不要傻乎乎的替我挡着。”江知雾说。
“总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被砸吧!”江砚舟耸耸肩,“那我以后嘎嘣上天堂了,还不得被爸妈混合双打?”
“江砚舟!”
江知雾气得给了弟弟一个脑瓜崩,“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嘴!”
江砚舟看到姐姐语气有些哽咽,心里顿时揪了一下。
他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怕黑吗,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江知雾果然被带离了注意力,她微微一怔,随即轻轻点头,目光专注地看着江砚舟,示意他说下去。
江砚舟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臂上,语气变得很平,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无关紧要的小事。
“就……爸妈出事那天,你不是被叫去认领尸体吗。”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了些,“你从学校回来,先把我托付给旁支的亲戚照看。”
“我当时不懂,就闹着非要去找爸爸妈妈。他们家正好有小孩过生日,喊了一堆同龄人来玩……”他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膏边缘,“那群人就骗我,说带我去找爸爸妈妈。结果把我带进了放旧东西的地下室,然后……从外面把门锁死了。”
江知雾沉下脸,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那里面特别黑,一点光都没有。还有股很难闻的霉味。”江砚舟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一点,“我拍门,喊人,没人应。然后我就听见那些旁支的几个小孩在门外面唱歌,唱那种很欢庆的调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摆脱那种黏腻的窒息感。
“他们一边唱,一边喊‘你爸妈死啦!再也回不来啦!’‘你们家的东西以后都归我们!’之类的话……”
江砚舟终于抬起眼,看向早已僵住的江知雾,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个无所谓的表情,却没太成功。
“我在地下室里待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自己会被永远困在那里,还好后来江汀来了,闹着要告诉你,他们才把我放出来。”江砚舟语气平淡地说,“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怕黑了。”
江知雾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从来不知道,在她独自承受着失去父母的巨大悲恸,强撑着处理那些可怕的后事时,她一心想要保护、以为安置好了的弟弟,却在另一个地方,遭受着这样的折磨。
“……对不起。”良久,她才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三个字,声音颤抖得厉害,“砚舟,对不起……我当时只是怕你看到爸爸妈妈的样子,会留下心理阴影,但是我不知道他们会那样对你。”
父母还在世时,那些亲戚哪个不是笑脸相迎,对姐弟俩照顾有加?
江知雾以为他们能暂时托付。
她以为只是跟弟弟分开一会儿。
巨大的愧疚和心痛瞬间将她淹没。
看到她这副模样,江砚舟顿时慌了神,急忙道:“哎姐!你别!我没怪你!真没怪你!”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当年他被困在地下室害怕无助,而选择独自面对父母破碎尸体的姐姐,又何尝不是痛苦绝望的呢?
江砚舟急着想坐直些,却不小心碰到了伤臂,疼得“嘶”了一声,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但还是急着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怕我看到那种场面。”他喘了口气,认真地看着江知雾,“我告诉你这个,不是想让你难受或者道歉的。我就是想说……”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和认真:“姐,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别什么都自己硬抗着。我们是姐弟,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了吧?有困难一起面对,好不好?”
江知雾望着弟弟急切而真诚的脸庞,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里,酸涩却又温暖。
她用力眨回眼中的湿意,重重地点头,声音清晰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