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并没有现在,对吧?这世上没有过去就有的现在是不存在的,宇宙洪荒,谁也回不了头,也无法凭空出现,凭空构造。再说吧。”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去找,也许找到的也不过是对往日的一种解释呢?”
唐棣沉默了。
后来两人自然又说了一堆别的,比如任宁与如何被废了修为关在洞里等等。后日正式设阵,朱君豪、黄振斋、马晓舟、周显元、谢子城五人齐上。新的阵法,她不大看得懂,只看见众人分开念咒,各自有各自独特的动作,除了相近的虔诚神态,几乎没有共通之处。大家各司其职,同时必须合作,否则阵法不能运转。
真是高妙,她想。
末了,阵中原是水晶球的地方还是产生了一道光柱,幽幽显示出四个大字,南方,长洲。
第十五章
“长洲镇。”唐棣站在城门前,轻轻念成城门上的字。城门古旧残破,幸尚屹立未倒,寥寥行人出出进进,大门处的看守一看就是迫不得已上岗的,盔甲破旧,武器磨损,须发皆白,正靠在门洞墙上睡觉。
这就是她要来的地方?她站在城门前,一眼望得到里面的长街,就算是已有半月——不,如果按此估算,距离上一次捉拿危落时,应该半年有余了——也不该如此荒凉吧?那时一行三人经过的市镇,还算热闹,人不多也不少,是常见的村落样子;然而眼前这地方,从城郭四围来看,也该是个富庶繁华人丁兴旺的地方,何以如此冷清?
她从五真山一路南下寻来,路上行人也稀少了,而且往北的多,往南的极少。大家都是拖家带口,几近衣衫褴褛,不发一语只是仓惶赶路。有时她想停下发问,行路人的畏葸神色就拒绝了她的提问。
他们甚至不看她,只是走路。而她不知怎得,似乎没了官身之后,心气上就矮了一截,觉得不好意思问。一下子只有一个人,无牵无挂无来由出现在人世,好像与那些不会说话的草木鸟兽接触更让她安心。
简直是个孩子,她对自己说。然后走进镇子去。
东西向的主街两旁,全是整齐高大的房子,临街为铺,后有居所,石砖木柱,严正端庄,可惜不是门窗紧闭,就是仅有的店家不过把个小摊放在大门口来摆着,里面一概积灰撂荒,好像是什么没法回头的前尘往事一样。她路过一家绸缎庄,招牌是个乌木匾额,字体甚是好看,想必以前是个价格不菲的名庄;再多看两眼,里面有个穿着大约是仅剩的破棉袍的半百老头,正在摇摇晃晃地打瞌睡,木头木板搭的破摊子上只有一些杂物——也许是绸缎庄的店主人破了产、开始卖家里剩余的东西了吧?那拨浪鼓看着还行,把上有绣工呢,可谁买呢?
元龟派的大阵让她来这里,在这里她能找到什么?看到那四个字的时候她其实挺满意的,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可朱君豪脸上却是一片失望神色,反倒是她首先开口说没什么大不了,她自己去找就好。朱君豪无奈地笑笑,末了对她说:“唐姑娘,你的身世,看来的确难解。我们只能帮助到这里,实在抱歉。此外,有一样东西,我们要送给你。”
从周显元手里接过那小巧的罗盘时,她不由得觉得周显元五短身材——圆罗盘放在圆圆的掌心里——只是五短得可爱了。“此物能帮助你在无法辨别方向的时候不至于迷失,”朱君豪道,“请一定收下。”
下山时,朱君豪率众来送,分别时说,希望她寻找前世的旅途顺利。此刻她走在冷清萧瑟的长洲镇大街上,想起这话不由得感叹。前世?她的前世会是在这里吗?这种说法有很多未解之谜,比如她到底是死了才去了地府,还是怎样。当然眼下更大的问题是,在地府这一段岁月,不知道人间已经多少年,自己前世的痕迹,还留在这镇上吗?
唉。
镇上萧瑟,住户少了,摆摊的也就不那么积极,商铺开门也晚,时近中午,还有些店铺才刚刚开始挪开门板,她看店主伙计等,一概面色萎黄,活像是吃不饱也睡不好,在世上苟延残喘罢了。
打仗了?还是闹饥荒了?可惜之前也没有机会去地府其他衙署看看问问,不然也许会知道。不过她本来就不该再见到他们。
危落为什么要那样说,也许终将成为永远的谜了。
她漫不经心地走着,脑子里想着这些,来到了十字路口还不知道。此时走到路口,环视周围,惊觉无比熟悉,是梦中的十字路口!梦中的迷雾散开,露出的是此时的景致,没有了行人,砖石街景反而更加熟悉,就是这里!应该有人,应该有地方,应该有些事,有一个地方——
突然一阵痛苦从心口涌起,气血逆行一般,直冲刚才还在灵光乍现的脑门,轰得一下撞入灵台,从头顶又流向四肢百骸,伤心酸楚与苦涩屈辱,把浑身肌肉都纠缠起来,紧紧收住,几乎叫她痛得蜷缩起来,站在原地,天旋地转。
怎么——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原本清晰的场景开始模糊,甚至变了样子。她顺手取下竹节鞭,暂时当作拐杖,前后张望——空旷的街道上了无行人,模糊的幻影也绝不会来扶她,自己孤独无依,本就如此孤苦无依——不,别想,先离开这里。她往左看,还未挪动身体便觉得痛苦万分,好像被人在心口扎了一刀,右边倒还好些。痛中迷乱的唐棣立刻朝右边去。
走了一段,果然好些,只是神智还有些迷蒙。这一侧的街道更空旷,连摆摊的都没有,一些二层小楼的楼下都空了,楼上还有倾圮大半的——难怪没人。有的店铺不但里面空空荡荡,连匾额招牌也付之阙如,除了落叶,就是尘埃,想必那落叶也是快朽烂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