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衣冲上来扶起她,骂道:“你已经不是地府判官了,不要这样!你也知道,凡人不能如此!肉身总归是不能挨雷劈的!”
她看着霓衣——时而被闪电照亮的脸,明暗变换中有一种鲜花凋谢的美丽——苦笑道:“我一个地府判官,合该已经是死人——”
死人。我。
我,死了。
她猛然想起自己曾经听过的另一个旁门左道之术:电闪雷鸣之夜,在泰山之巅徒手接雷,就可打开地府入口。
她当年就这么干了,她想强闯地府,一命换一命。
“人死不过半天,哪里就下枉死城了!”
“只要我看见,我就能弄出来,不就是一个死吗?她的罪责她的业障她的宿孽我来担!”
她死了。
而我想把她找回来。
找回来。
她死了……
她死了!!!
闪电打碎另一块木头,她爬起来,疯狂地往山上跑,现实中的雷声是催促,记忆里的言语是引诱。如果她真的想这么干,就一定有痕迹,在某个地方,在那里,一定要找到那里,找到那里就可以——
就可以——
她猛烈地摇着头,只管跑,只管找。在时而被闪电照亮、时而又恢复黑暗的泰山之巅的建筑中到处乱跑,狗寻求气味,她就寻求记忆的残片,霓衣在后面跟着,喊声几乎都追不上她的速度。直到来到从不来的一处人迹罕至的悬崖[15],她才停下。
是这里,是在这里试图接雷来着。当时此地空旷无物,天地一片茫茫。我试图接雷,天雷纷纷却绕我而过,像是看见了却要无视我的请求。最后我跪下来,跪在这里嚎哭,跪在师姐的身边嚎哭。
她死了。
离开玉琼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死了。一命换一命,是因为我本就该死,是因为我害死了她。不止玉佩和镜子反了,锐利的石头和桃木也反了,说不定剑也有问题,甚至说不定这个阵法本来就有问题,但把她牵扯进这一切的是我,不是她,如果我不是一昧想要阻止她堕魔,她也许就不会死。她在洞里时只是因为受伤失去意识,还可以救;但又被雷劈了一下……
谁还能救?
她扑通一声跪下,却克制不住地笑起来。
谁还能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算计什么?你期望什么?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
你做的就是杀了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你不用这样,”笑声中她想起,在离开医巫闾山的路上,师姐和她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起赏月。那时候师姐轻声地、几乎靠在她耳边说,“当然,灵剑宗的那种做法我觉得是有问题的。但你不用为此烦恼,他们就是那样,也不代表任何人,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很多人只是懵懵懂懂,其实啥也不懂。我呢,觉得三界众生都是一样,分那么明,说到底不也还是爱恨情仇生老病死吗?”
然后师姐转过来看着她,“人生在世也不过是一种经历,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
那时候师姐说问心无愧,也许是向她确认两人心意相通。在那时的自己看来,是爱。
是爱啊。
那时候她在心底默默许愿,自己将永远爱着师姐,除了天地和师傅不可愧对之外,只要无愧于师姐,就算一生无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