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织梦花
三娘明显愣了一下,有些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我知道啊!你是我的男人。”
我摆了摆手,坐到她身旁,“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倒斗吗?”我几乎是屏住呼吸问出了这句话,紧紧盯着她的反应。
三娘怔了怔,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眼中充满了真切的困惑:“倒斗?那是什么?是。。。。。。是偷挖别人家地里的红薯吗?”她的反应无比自然,带着一种农家姑娘听到陌生词汇时的淳朴茫然,看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
我的心往下沉了沉,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不死心,又追问:“那。。。。。。你爹,黄爷,他是做什么的?”
三娘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小女儿家对父亲的客观评价:“我爹啊,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呗,咱这儿的人不都一样吗?种一辈子地。不过我爹他特别喜欢那些老旧的瓶瓶罐罐、破铜烂铁,没事就去十里八乡转悠,用粮食或者零钱跟人换,回来就堆在平房里,说是老物件,值钱。我和我娘都说他是魔怔了,净往家捡些没人要的破烂儿。”
农民?收破烂的老农?
这形象,与我记忆中那个眼神毒辣、手段老练、在四合院里说一不二、带着我们下墓搏命的黄爷,简直是天壤之别!
还有斌子和泥鳅,白天酒席上,我趁着间隙问他们还记不记得以前跟着黄爷“下坑”“摸金”的事儿,他俩都是一脸毫不知情的表情,斌子还摸着我的额头说:“霍娃子,你是不是高兴傻了?尽说胡话!咱仨小时候除了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啥时候干过那刨人祖坟的缺德事儿?你看闲书看魔怔了吧!小心被拉去蹲牛棚的!”
难道。。。。。。之前那些充斥着阴森墓穴、诡异机关、致命毒蛇、还有那些光怪陆离经历的记忆,真的只是一场漫长而荒诞的噩梦?是因为压力太大,日夜苦读产生的幻觉?现在这考上大学、娶了漂亮媳妇的踏实日子,才是真正属于我的人生?
我看着眼前眉眼温柔、带着农家女子特有淳朴和羞涩的三娘,看着她身后窗户上那对在夜色中静静守护着这份幸福的红喜字,听着窗外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几声狗吠和蛐蛐儿的鸣叫。。。。。。这一切,如此真实,触手可及,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暖。
或许,那样才是梦吧。
现在这样,才是真正的生活。
我慢慢地说服着自己,心头那点疑虑和不安,被眼前这温馨而“正常”的景象一点点抚平、覆盖。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认命感,逐渐占据了上风。
其实。。。。。。和三娘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三娘放在膝盖上的、微凉而柔软的手。她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只是脸颊更红了,羞涩地低下了头。我的脸也像红苹果似的,伸出去的手哆嗦个不停,试了好几次都没把扣子解开。
三娘看着我生疏的样子,可能是觉得好笑,当即就说我“怎么读书读得连衣服都不会脱了。”说罢,三娘流利地把婚服脱掉,露出白花花的身子和那淡粉色的绣花肚兜。
我看呆了,就像是心里被人生起了干柴烈火。
煤油灯的光晕,将我们两人的影子,一上一下地投在了新刷的白灰墙上,紧紧依偎在一起。。。。。。
。。。。。。
“咳!咳咳——嗬——嗬——”
一阵极其剧烈、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声音,像一把冰冷而锋利的锥子,毫无预兆地、狠狠地刺穿了我沉溺其中的温馨美梦。
这咳嗽声是如此熟悉!带着痰音,带着痛苦,带着一种生命即将流逝的虚弱感!是黄爷!是黄爷的咳嗽声!
这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在我那被“幸福”麻痹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大学录取通知书?喜庆的婚宴?羞涩的新娘?眼前这温馨美满的一切,如同被巨石砸中的冰面,瞬间布满了裂痕,随即哗啦一声,彻底崩塌、破碎、消散。
红喜字、土坯房、煤油灯、三娘温软的身子。。。。。。所有触感、所有景象,像退潮般迅速远去、黯淡,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刺骨的阴冷和令人窒息的潮湿感重新包裹了我,耳边是真实而清晰的、暗河流动的哗哗水声,还有那无处不在、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沙沙声。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