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佑见过很多留守儿童。
他们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自己陪自己玩,不小心跌倒了扯着嗓子哭也不会有人理会,只能哭累了抽抽噎噎地止住。
看起来特别可怜。
他不想自己看起来也那么悲惨,所以几乎不怎么掉眼泪。
“好了,好了……”
但在这少有的掉眼泪时刻,他被紧紧地按在一个怀抱里,有一只手用力搓揉他的脑袋安慰,耳边则是男人低沉和缓的声音。
沈佑死死咬着后槽牙,将未尽的哽咽吞入腹中,整个人绷成了一根即将断裂的弦,肩膀微微发着抖。
“不哭了,嗯?”
霍矜年轻声道,来回抚摸着这人的肩颈,伴随着有节奏地轻拍,直到颤抖逐渐平息下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有一个小时,也许只有几分钟。
沈佑深呼吸了几下,将那些不断翻涌的情绪尽数压了下去,撕开被湿漉漉的泪水糊住的眼睫毛,捂住了一塌糊涂的脸。
他接过霍矜年递过来的纸巾,粗暴地擦干脸上的泪痕,声音沙哑地道。
“……抱歉,我刚才反应过度了。”
也许是刚哭过一场。
那些毫无理由的、自认为被再次抛弃的悲伤和愤怒,也随着眼泪一同流出去了,只剩下难以言喻的沮丧和空荡。
他没有被谁抛弃,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被谁真正接纳过。
霍矜年没有说话,视线停留在这人低垂的、被水液粘成一缕缕的睫毛上,却突然想。
这是他第三次惹哭这小孩了。
因为刚才帮忙擦了眼泪,他的手现在湿漉漉的一片,那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太过汹涌,在指缝间滴答流淌而下,又在手心里盈出一小片晶莹的湖泊。
他想说对不起,想说他原本是打算告白的,想说我们干脆撕毁合同在一起吧。
但这些话被卡在喉咙里截断在舌尖,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梗得人喉结滚动几欲干呕,眼尾被逼出一抹猩红。
他想着杀人不见血的世俗流言,想着大概率不会有结果、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耽误人的这份感情。
那些话就被紧咬的后槽牙一点点碾碎,混着新鲜的血腥气在口腔里蔓延。
有那么一会,两个人相对而坐,都没有说话。
沈佑看着手里被揉成一团的纸巾发呆,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清了清嗓子道。
“我有些话一直想对霍先生说,可能之后没什么机会了,我就趁现在说吧。”
哪怕被继续误解,他也一定要说的话。
“不知道霍先生还记不记得,在那个教师餐厅里,临近告别的时候……”
一顿饭的功夫能有多久。
眼看着男人就要走了,小沈佑下意识跳下椅子追了两步,想挽留却看到了自己油腻腻的手,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人身后。
“对了。”
霍矜年似乎想起来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
猝不及防的小沈佑一下子被撞倒摔了个屁股蹲,又被男人好好地扶了起来,毫不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霍矜年从口袋中抽出一支钢笔,拔开笔帽,指腹揉了揉这小孩的胳膊,在上面轻而迅速地写下一串数字。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之后觉得撑不下去了,就打这个电话给我,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