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看着没问题,心里问题可大了去了。
谁敢赌他冷静的壳子下,脑子究竟正不正常,人究竟疯没疯。
薛忍冬顶着压力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他说,他想趁着东海蓬莱之行,深入海域寻找归墟,把遗落的五弦琴和二十五弦瑟寻回来。
这回,林秋叹不仅忍着没有发出冷笑,连呼之欲出的咳嗽声都忍了。
忍得很辛苦,双肩抖动,那身金织玉绣的白袍也在簌簌轻颤。
李停云“哦”
了一声,反问:“你不怕死?”
茫茫东海,归墟绝地,传说那是藏在大海深处的一道裂隙,深达万里,无底无尽,乃万事万物终结之所,一旦坠入,便永无还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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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忍冬:“‘不怕死’么?这种话,从殿主嘴里问出来,很奇怪。”
李停云:“只是为了一把琴、一把瑟而已,也值得?”
上古神话中,北方天神颛顼喜好音律,多半是受到他的叔父——西方之主少昊耳濡目染的熏陶,颛顼从小与他叔父生活在一起,少昊将他抚养长大,赠与他的五弦琴及二十五弦瑟。
虽然隔着辈分,但神族不老不死,昭穆伦序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俩人高山流水,是忘年之交,更是莫逆之交,然,一时的朋友,不一定就是一世的知己。
少昊不能理解颛顼的勃勃野心,颛顼也不甘于活在别人庇护之下一事无成,俩人从心有灵犀一点通,到话不投机半句多,期间经历无数次拉扯、交涉、争辩,终于,还是决裂了。
颛顼把琴瑟投掷于东海归墟,以示叔侄反目、恩断义绝,他凭他的手段,他的能力,他的盘算,夺得北方天地的统治权,登上帝位,终于能和西方天帝少昊,平起平坐,甚至势力最盛之时还能压他一头,不知这时,叔侄再相见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颛顼北方称帝,人们称呼他的名字,后面自然而然多加一个“帝”
字,神魔大劫之时,他耗尽神力,绝地天通,把扰乱三界秩序的魔族尽数拉回九重天,一举划开人神分治的时代——“颛顼帝”
这个名号,从此响彻万古,后世谁人不敬仰?
颛顼死后,神格毁坏,堕入人间,后世传说中,朔风将他送入北冥,水中大鱼吞噬其身,化作半人半鱼的妖怪,这就是北冥鲛人之祖。
有人说,那阵从北方吹来的朔风,还有那条从北冥之水跃出的大鱼,皆是颛顼在人间的妻子施展神通幻化而成。
也有人说,那不是他的妻子,而是西方天帝少昊,终究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侄儿无声无息泯于凡尘,最后关头出手相助,为他保留一缕神息,寄托于鲛人一族。
不管传说是怎样的,颛顼和少昊决裂是真,反目是真,分道扬镳更是真。
一琴一瑟,颛顼自己都舍得抛弃,还抛在东海归墟那种有去无回的地方,可见他当时下了多大的决心,根本就没想过再找回来。
连他本人都这么决绝,反倒是他的后人,如今竟然想方设法,想要把他先祖丢掉的东西,再寻回来,哪怕铤而走险,身死魂消。
有点好笑。
所以李停云说:不值得,你必死。
薛忍冬却说:值得,我不怕。
这条食人鱼,平时从不多话,但面对李停云的质疑,他一字一句,说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话:
“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远大于生死的。
我认为可以一死付之的东西,正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那一琴一瑟,对我来说,甚至有着更高于此的意义,所以值得,非常值得。”
“更何况,值不值得,本就是一个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回答的问题。
就像当年,数九隆冬,北冥冰河,殿主濒死之际,我也问过你同样的问题。”
“我问殿主:为了一个根本不会记得你的人,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真的值得吗?”
“我还记得,殿主的回答是:拼将一死,命酬知己,也足矣。”
李停云漆黑的瞳仁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