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医突然被人从床上拽醒,本来正想发脾气,一转头看到楼饮川面色比死人还要可怕,怀中还抱着太子殿下,登时知道大事不好,连滚带爬下床把脉。
他们两人皆披头散发身着寝衣,满面焦急。
周溢年迅速探了鼻息、脖侧、脉搏,连胸口都仔细探了探。
他刚刚还想劝楼饮川要冷静,这么一番探下来,自己先慌了。
这确实是骤然衰竭的脉象啊!
他一抬眼,骤然对上一双赤红的眼睛。
楼轻霜抱着沈持意的双手都在用力,手背青筋暴起,紧绷得脖颈至于脸上每一处皮肉都在颤。
周溢年刚才的一举一动、一切神情变化,都被楼轻霜看在眼中。
“是不是毒血不够?”
周溢年赶忙伸手拦住对方抽剑的举动:“他的毒前些时日就清干净了!不是毒的问题!”
“那要怎么做!?”
陡然便是一声近乎于吼般的质询。
那赤红的双目竟湿了些许,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憋在眼眶之中,将出未出,却又被死死地压抑着。
仿佛周溢年此刻不论说出什么方法,他都会照办。
“楼饮川!”周溢年实在没办法了,再也无法委婉,“太子中箭那日我便已经说过,毒若是入了脑髓,哪怕血中的毒排干净了,他也是醒不过来的,醒不过来便迟早会衰竭。除了用参汤吊命,没有任何办法。”
“我以为你很清楚!早已做好了准备!难不成太子今日死在这,你就要死要活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不成!?”
回应周溢年的却又突然是一声又哑又轻的肯定。
“自然不会。”
楼轻霜浑身紧绷着,再度一一探过沈持意身上各处,倏地放轻力道,轻轻抚过青年脸颊。
——自然不会做出那等放弃筹谋萎靡不振的无能之举。
自然是等功成之后,等他将那些滞留人间的恶鬼一并带入地狱之后,他再奔赴黄泉,追寻他自己的人间。
他对听到动静赶到此处的奉砚说:“还有气息。参汤。”
奉砚片刻不敢耽误,立刻转身去熬。
熬汤的一两个时辰里,周溢年体会到了这辈子最难熬的两个时辰。
楼轻霜每隔一会便探一探沈持意脉搏气息,无言无话,惨白的面色和赤红的双眼从始至终没有变化。
好在老天爷只是开了个玩笑。
奉砚的参汤还没熬好,一直维持着微弱气息的太子殿下又突然恢复了正常。
楼轻霜探到气息突然正常之时,骤然露出了笑容。
他面上悲意未退,笑意又来,周溢年乍一瞧见,还以为太子彻底没了气息,楼饮川这是疯了。
可他凑上前也探了探,惊喜道:“气息正常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又探了沈持意脉搏与胸口,再细瞧太子脸色,忆遍医书,才恍然:“习武之人若是遇到重伤之时,或多或少会自行龟息,以此来延缓伤情,但我从未遇到过昏迷数月的情形,一时之间没有想到。太子武功高强,刚才应当只是昏迷了太久,身体无意识间自行龟息了一会。”
“虚惊一场,”他又强调,“没有大碍。”
楼轻霜不再说话。
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花在了方才沈持意生死未知的两个时辰里,此时此刻一点情绪都找不见。
奉砚依然熬着参汤。
楼轻霜等着参汤熬好,一点一点对嘴喂着太子喝完,这才晃晃然抱着对方,再度回了密室。
昨夜安然入梦,今夜心惊胆战。
楼轻霜虽熄了烛火,拥着沈持意,却入不了梦中,时不时便要探一探怀中人的气息。
就这么躺了一宿,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