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能表现出分毫,祝宁观人入微,稍有不慎,便会察觉出异常。
于是,谢骋有意冷了嗓音,道:“但凡见你哭,都是因为卫凌然。小家主,你们才认识多久啊,你对他的情份,倒是不浅。”
“人与人之间感情的深浅,与时间长短无关。”祝宁随便抹了把眼睛,吸着鼻子,坦然说道:“生我养我的父母,视我为赚钱的工具,六岁献祭之前,我没有吃过一顿饱饭,隔三差五的挨打,常年遍体鳞伤,我的亲生兄长,倒是比亲生父母强了一丁点儿,但他们在乎的,始终是他们自己,我活着的作用,就是以我之血肉,供他们以富贵。凌然哥哥待我很好,真心疼惜我,他本身是个善良的人,或许他待谁都好,但于我而言,这份温暖既然幸运的降临在了我头上,我便想紧紧地抓住,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一个从未得到过爱的人,若一直得不到,便会接受和习惯。
可突然有一日,她就像捡到一笔巨银似的得到了爱,再让她舍出去,就是剜心剜肺的疼了。
谢骋只听祝宁讲过祝家女子悲惨的命运,知道祝宁曾被献祭,但他并不知道,她断亲的背后,还藏着这般的辛酸与痛苦。
这一刻,他理解了祝宁对卫凌然的感情,这是因为缺爱所产生的依赖,是长期活在黑暗里的人,所贪图的微末阳光。
谢骋喉结滚动了下,想说点儿什么,又觉卫凌然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徒劳的安慰或是善意的欺骗,都是没有意义的。
索性,他未置一词,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你只有半刻钟的时间,本官先行上马了。”
语落,高大的身影擦肩而过。
祝宁的视线里,闯入两张含泪不舍的脸庞。
祝妈妈牵着月儿,目光眨也不眨的望着祝宁,凄声轻唤:“家主。”
祝宁走过来,忍着翻搅在心口的酸意,认真且严肃的说道:“祝妈妈,你寻个机会告诉家里的所有女眷,一切听从官爷的安排,安心等我回来。待此案事了,我会重新给你们一个家,一个没有迫害,没有奴役,可以自由勇敢的做自己的家。”
“是!”
祝妈妈和月儿一起跪了下去,带着虔诚和敬意,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扬声恭送:“敬候家主归来,家主一路保重!”
祝宁转身而去。
罗笙等在马车旁。
包括谢骋在内,北镇抚司所有人皆骑马出行,以祝宁的身份,本该坐囚车入京的,如此,谢骋也能堵了各方势力的嘴,给天子一个满意的交待。
但,考虑到祝宁的身体状况,及卫凌然的苦心托付,谢骋终是担起重重压力,允许祝宁和罗笙乘坐较为舒适的马车。
两个时辰后,大队人马抵达江边,换乘水路。
魏骁的副手赵斐,暂被调至谢骋身边做事,赵斐领着祝宁主仆进了官船二楼的一个厢房,道:“水上大概要走三日,之后还要从陆路进京。这三日,你们呆在房间里,未经允许,不得出门。一日三餐,我会按时送来,若有其它需求,只要不过分,我会尽量满足。”
赵斐说完,便欲离开。
“哎,等下!”罗笙脱口喊住人,脸色稍显尴尬,“船上有茅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