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看了一眼,
便说:“这得结案之后,于大人全部看过才可决斷,咱们大人如今实在繁忙,姑娘过几天再来吧。”
热乎乎香辛的胡饼递到他面前。
素白的手腕套着莹透的玉镯,将这胡饼强塞到他手里,力道诡巧,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已拿着胡饼了。
“天儿闷,大哥尝尝这饼,加了牛肉洒了香料,才出锅的,可香啦,提提神。”宋蘿栗色眼眸笑盈盈。
翻开饼下,两枚碎銀躺在掌心,捕快眼神左右扫了扫,若无其事将銀子放进兜中,咳了声,低声道:“姑娘也无需担心,没几日就能结案了,到时会统一清点证物,用不着的自会筛出来还与你。”
宋蘿点点头,甜声道:“多謝大哥。”
只是秦濃玉情况不同,她原先是周临宇的十三姨娘,拿了休妾书才令官府不追究罪责,那休妾书是宋蘿那晚顺手临摹的,崔珉教过她仿人字迹。
青傘撑开,雨珠落在傘面,流淌下来。
两人路过个茶棚,几張桌子前零星坐了人,都是喝茶躲雨的,飘忽的议论隔着雨幕傳过来,听不真切。
宋萝握着傘柄,有些心疼银子:“玉娘,你这过所估计是拿不回来了,等过些时日再补一个吧。”
秦濃玉挽着她手臂,与她贴在一起,不太明白:“那捕快不是说”
“拿了我的钱,自然要说些实话。”宋萝浅绿如竹的裙摆微漾,像是雨中的荷叶,她眉梢翘起来,“衙门才没那个功夫统一清点证物呢,反话正说,便是让我们别再费心思的意思。”
秦浓玉沉默下去。
宋萝伸出手心,接了点雨水,带来丝丝沁凉。
这些时日沈洵舟白日仍旧不见人影,她每日无事可做,在客栈看看话本,和玉娘逛逛街说说话,倒是难得安逸。只是凌晨惊醒,发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仿佛回到了还在沈府的时候,沈洵舟坐在她床边,沐着满身夜色,默默握着她的手,天际渐亮便离去。
那时只觉得反正他没做什么,该睡就睡,这几日不知为何,感受到手心的冰凉触感,她却睡不着了。
像是触碰了朵鲜嫩的玉兰花,青汁般清新的香气久久萦绕不去。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心中揣测着,前方忽出现玉白色青年身影,腰间挂了环佩,随着前行晃荡着,在灰暗中亮起朦胧的光。
沈洵舟撑着把浅黄色的伞,后方跟着同样打着伞的謝靈台,伞檐遮住半張臉,雨滴滑落迸溅起水雾,两道长靴一前一后地步入酒楼。
“謝御史!”宋萝先喊了声,想到办法,看向身旁的秦浓玉,“玉娘我们去找謝大人,他说不定能从中周旋,拿回你的过所。”
说着便拉着她急行几步,手臂猛地被放开。
秦浓玉神情掠过丝畏惧,眉心红痣愈深,低下头,指了指茶棚:“宋姐姐,我我不敢去,我能不能在这等你?”
那边谢靈台听到呼唤,住了脚步,抬高伞檐望过来。
秦浓玉咬咬唇,从伞下跑出去,进入茶棚頂下。宋萝看了看她,又隔着雨幕看向谢灵台,轉回来,语调放软:“那我过去问问,玉娘你在这等我会。”
秦浓玉对这位杀了另外几个姨娘的御史十分发怵,若让他见到她,会不会也将她杀了。她臉色苍白,勉强对少女笑了下,点点头:“嗯!”
见她提着裙摆小跑过去,秦浓玉找了张空白的桌子坐下了,四周的视线齐聚过来,她眼皮顫了顫,觉得一阵恶心。
方才被雨声掩盖的议论明晰起来,小声嘈杂如蚊蝇。
“陸大夫那么好的人,怎么娶了这不干净的女子?”
另一人附和:“被那什么黄大土假冒货抢去当了这么久姨娘,身子早就糟蹋了,陸大夫也不嫌髒。”
“不就是仗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吗,陆大人也太可怜了,接了这种烂摊子。”
秦浓玉放在桌下的拳头捏紧了,若她还是半年前,清清白白,如风似火的秦玉娘,早就一拳头砸过去了,若爹娘仍在,她受了欺负,阿爹定然要拿着擀面杖,冲出门替她出头的。
她鼻尖一酸,攥紧的手慢慢松开了。
他们说得对,她如今已经不清白了,非是处子之身,却嫁给了那么好的陆云风。这些冷眼冷语自她嫁给他,就傳开了。去买菜的时候能听见,逛街的时候也能感到别人打量的眼神。
周临宇坏事做尽,他的几个姨娘和他一起被问斩,却只有她活着。
雨水仿佛淌进了她心里,湿沉沉的念头向下坠:她是不是也要死一死呢?她死了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说了?
却有另一种可笑无法克制地升上来。明明这些人前些天还恨着陆云风,轉眼一变,又成了这副心疼他的模样,像是恨她多过了陆云风,便将这相对较輕的恨变成了爱。